《晉書》卷四十五 列傳第十五



充既為帝所遇,欲專名勢,而庾純、張華、溫顒、向秀、和嶠之徒皆與愷善,楊珧、王恂、華暠等充所親敬,於是朋黨紛然。帝知之,召充、愷宴於式乾殿,而謂充等曰:"朝廷宜一,大臣當和。"充、愷各拜謝而罷。既而充、愷等以帝已知之而不責,結怨愈深,外相崇重,內甚不平。或為充謀曰:"愷總門下樞耍,得與上親接,宜啟令典選,便得漸疏,此一都令史事耳。且九流難精,間隙易乘。"充因稱愷才能,宜在官人之職。帝不之疑,謂充舉得其才。即日以愷為吏部尚書,加奉車都尉。

愷既在尚書,選舉公平,盡心所職,然侍覲轉希。充與荀勖、馮紞承間浸潤,謂愷豪侈,用御食器。充遣尚書右僕射、高陽王珪奏愷,遂免官。有司收太官宰人檢核,是愷妻齊長公主得賜魏時御器也。愷既免而毀謗益至,帝漸薄之。然山濤明愷為人通敏有智局,舉為河南尹。坐賊發不獲,又免官。復遷光祿勛。

愷素有識鑒,加以在公勤恪,甚得朝野稱譽。而賈充朋黨又諷有司奏愷與立進令劉友交關。事下尚書,愷對不伏。尚書杜友、廷尉劉良並忠公士也,知愷為充所抑,欲申理之,故遲留而未斷,以是愷及友、良皆免官。愷既失職,乃縱酒耽樂,極滋味以自奉養。初,何劭以公子奢侈,每食必盡四方珍饌,愷乃逾之,一食萬錢,猶雲無可下箸處。愷時因朝請,帝或慰諭之,愷初無復言,惟泣而已。後起為太僕,轉太常。

初,魏舒雖歷位郡守,而未被任遇,愷為侍中,薦舒為散騎常侍。至是舒為右光祿、開府,領司徒,帝臨軒使愷拜授。舒雖以弘量寬簡為稱,時以愷有佐世器局,而舒登三公,愷止守散卿,莫不為之憤嘆也。愷不得志,竟以憂卒,時年六十一,謚曰元,子罕嗣。

罕字子倫,幼有門風,才望不及愷,以淑行致稱,為清平佳士。歷黃門侍郎、散騎常侍、兗州刺史、大鴻臚。

崔洪,字良伯,博陵安平人也。高祖寔,著名漢代。父贊,魏吏部尚書、左僕射,以雅量見稱。洪少以清厲顯名,骨鯁不同於物,人之有過,輒面折之,而退無後言。武帝世,為御史治書。時長樂馮恢父為弘農太守,愛少子淑,欲以爵傳之。恢父終,服闋,乃還鄉里,結草為廬,陽喑不能言,淑得襲爵。恢始仕為博士祭酒,散騎常侍翟嬰薦恢高行邁俗,侔繼古烈。洪奏恢不敦儒素,令學生番直左右,雖有讓侯微善,不得稱無倫輩,嬰為浮華之目。遂免嬰官,朝廷憚之。尋為尚書左丞,時人為之語曰:"叢生棘刺,來自博陵。在南為鷂,在北為鷹。"選吏部尚書,舉用甄明,門無私謁。薦雍州刺史郤詵代己為左丞。詵後糾洪,洪謂人曰:"我舉郤丞而還奏我,是挽弩自射也。"詵聞曰:"昔趙宣子任韓厥為司馬,以軍法戮宣子之仆。宣子謂諸大夫曰:'可賀我矣,我選厥也任其事。'崔侯為國舉才,我以才見舉,惟官是視,各明至公,何故私言乃至此!"洪聞其言而重之。

洪口不言貨財,手不執珠玉。汝南王亮常晏公卿,以琉璃鐘行酒。酒及洪,洪不執。亮問其故,對曰:"慮有執玉不趨之義故爾"。然實乖其常性,故為詭說。楊駿誅,洪與都水使者王佑親,坐見黜。後為大司農,卒於官。子廓,散騎侍郎,亦以正直稱。

郭奕,字大業,太原陽曲人也。少有重名,山濤稱其高簡有雅量。初為野王令,羊祜常過之,奕嘆曰:"羊叔子何必減郭大業!"少選復往,又嘆曰:"羊叔子去人遠矣。"遂送祜出界數百里,坐此免官。鹹熙末,為文帝相國主薄。時鐘會反於蜀,荀勖即會之從甥,少長會家,勖為文帝掾,奕啟出之。帝雖不用,然知其雅正。武帝踐阼,初建東宮,以奕及鄭默並為中庶子。遷右衛率、驍騎將軍,封平陵男。鹹寧初,遷雍州刺史、鷹揚將軍,尋假赤幢曲蓋、鼓吹。奕有寡姊,隨奕之官,姊下僮僕多有奸犯,而為人所糾。奕省按畢,曰:"大丈夫豈當以老姊求名?"遂遣而不問。時亭長李含有俊才,而門寒為豪族所排,奕用為別駕,含後果有名位,時以奕為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