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七十七 列傳第四十七



建興初,復為豫州司馬,督司州軍事。太傅參軍王玄代翜為郡。時梁國部曲將耿奴甚得人情,而專勢,翜常優遇之。玄為政既急,翜知其不能容奴,因戒之曰:"卿威殺已多,而人情難一,宜深慎之。"玄納翜言,外羈縻奴,而內懷憤。會遷為陳留,將發,乃收奴斬之。翜奴餘黨聚眾殺玄。梁郡既有內難,而徐州賊張平等欲掩襲之。郡人遑惑,將以郡歸平。荀組遣翜往撫之,眾心乃定。頃之,組舉翜為吏部郎,不應召,遂東過江。

元帝為晉王,以翜為散騎郎,轉太子中庶子,出為奮威將軍、淮南內史。永昌初,王敦構逆,征西將軍戴若思令翜出軍赴難,翜遣將領五百人從之。明帝即位,征拜屯騎校尉,遷太子左衛率。成帝初,為左衛將軍。蘇峻之役,朝廷戒嚴,以翜為侍中,典征討軍事。既而王師敗績,司徒王導謂翜曰:"至尊當御正殿,君可啟令速出。"翜即入上大閣,躬自抱帝登太極前殿。導升御床抱帝,翜及鍾雅、劉超侍立左右。時百官奔散,殿省蕭然。峻兵既入,叱翜令下。翜正立不動,呵之曰:"蘇冠軍來覲至尊,軍人豈得侵逼!"由是兵士不敢上殿。及峻執政,猶以為侍中,從乘輿幸石頭。明年,與光祿大夫陸曄等出據苑城。蘇逸、任讓圍之,翜等固守。賊平,以功封長平縣伯,遷丹陽尹。時京邑焚盪,人物凋殘,翜收集散亡,甚有惠政。

代庾亮為中護軍,鎮石頭。尋為領軍,徙五兵尚書,加奉車都尉,監新宮事。遷尚書右僕射,轉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久之,代何充為護軍將軍,常侍如故。鹹康七年卒,時年六十七,贈衛將軍,謚曰穆。子希嗣,官至豫章太守。

蔡謨,字道明,陳留考城人也。世為著姓。曾祖睦,魏尚書。祖德,樂平太守。父克,少好學,博涉書記,為邦族所敬。性公亮守正,行不合己,雖富貴不交也。高平劉整恃才縱誕,服飾詭異,無所拘忌。嘗行造人,遇克在坐,整終席慚不自安。克時為處士,而見憚如此。後為成都王穎大將軍記室督。穎為丞相,擢為東曹掾。克素有格量,及居選官,苟進之徒,望風畏憚。初,克未仕時,河內山簡嘗與琅邪王衍書曰:"蔡子尼今之正人。"衍以書示眾曰:"山子以一字拔人,然未易可稱。"後衍聞克在選官,曰:"山子正人之言,驗於今矣。"陳留時為大郡,號稱多士,琅邪王澄行經其界,太守呂豫遣吏迎之。澄人境問吏曰:"此郡人士為誰?"吏曰:"有蔡子尼、江應元。"是時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其姓名問曰:"甲乙等,非君郡人邪?"吏曰:"是也。"曰:"然則何以但稱此二人?"吏曰:"向謂君侯問人,不謂問位。"澄笑而止。到郡,以吏言謂豫曰:"舊名此郡有風俗,果然小吏亦知如此。"克以朝政日弊,遂絕不仕。東嬴公騰為車騎將軍,鎮河北,以克為從事中郎,知必不就,以軍期致之。克不得已,至數十日,騰為汲桑所攻,城陷,克見害。

謨弱冠察孝廉,州辟從事,舉秀才,東海王越召為掾,皆不就。避亂渡江。時明帝為東中郎將,引為參軍。元帝拜丞相,復闢為掾,轉參軍,後為中書侍郎,歷義興太守、大將軍王敦從事中郎、司徒左長史,遷侍中。

蘇峻構逆,吳國內史庾冰出奔會稽,乃以謨為吳國內史。謨既至,與張闓、顧眾、顧颺等共起義兵,迎冰還郡。峻平,復為侍中,遷五兵尚書,領琅邪王師。謨上疏讓曰:"八坐之任,非賢莫居,前後所用,資名有常。孔愉、諸葛恢並以清節令才,少著名望。昔愉為御史中丞,臣尚為司徒長史;恢為會稽太守,臣為尚書郎;恢尹丹陽,臣守小郡。名輩不同,階級殊懸。今猥以輕鄙,超倫逾等,上亂聖朝貫魚之序,下違群士準平之論。豈惟微臣其亡之誡,實招聖政惟塵之累。且左長史一超而侍帷幄,再登而廁納言,中興已來,上德之舉所未嘗有。臣何人斯,而猥當之!是以叩心自忖,三省愚身,與其苟進以穢清塗,寧受違命狷固之罪。"疏奏,不許。轉掌吏部。以平蘇峻勛,賜爵濟陽男,又讓,不許。

冬蒸,謨領祠部,主者忘設明帝位,與太常張泉俱免,白衣領職。頃之,遷太常,領秘書監,以疾不堪親職,上疏自解,不聽。成帝臨軒,遣使拜太傅、太尉、司空。會將作樂,宿縣於殿庭,門下奏,非祭祀燕饗則無設樂之制。事下太常。謨議臨軒遣使宜有金石之樂,遂從之。臨軒作樂,自此始也。彭城王紱上言,樂賢堂有先帝手畫佛象,經歷寇難,而此堂猶存,宜敕作頌。帝下其議。謨曰:"佛者,夷狄之俗,非經典之制。先帝量同天地,多才多藝,聊因臨時而畫此象,至於雅好佛道,所未承聞也。盜賊奔突,王都隳敗,而此堂塊然獨存,斯誠神靈保祚之徵,然未是大晉盛德之形容,歌頌之所先也。人臣睹物興義,私作賦頌可也。今欲發王命,敕史官,上稱先帝好佛之志,下為夷狄作一象之頌,於義有疑焉。"於是遂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