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下 列傳第一百四十



是歲,左散騎常侍馮宿、太常少卿賈餗、庫部郎中龐嚴為考策官,三人者,時之文士也,睹濩條對,嘆服嗟悒,以為漢之晁、董,無以過之。言論激切,士林感動。時登科者二十二人,而中官當途,考官不敢留濩在籍中,物論喧然不平之。守道正人,傳讀其文,至有相對垂泣者。諫官御史,扼腕憤發,而執政之臣,從而弭之,以避黃門之怨。唯登科人李郃謂人曰:"劉濩不第,我輩登科,實厚顏矣!"請以所授官讓濩。事雖不行,人士多之。令狐楚在興元,牛僧孺鎮襄陽,闢為從事,待如師友。位終使府御史。

李商隱,字義山,懷州河內人。曾祖叔恆,年十九登進士第,位終安陽令。祖俌,位終邢州錄事參軍。父嗣。

商隱幼能為文。令狐楚鎮河陽,以所業文乾之,年才及弱冠。楚以其少俊,深禮之,令與諸子游。楚鎮天平、汴州,從為巡官,歲給資裝,令隨計上都。開成二年,方登進士第,釋褐秘書省校書郎,調補弘農尉。會昌二年,又以書判拔萃。

王茂元鎮河陽,闢為掌書記,得待御史。茂元愛其才,以子妻之。茂元雖讀書為儒,然本將家子,李德裕素遇之,時德裕秉政,用為河陽帥。德裕與李宗閔、楊嗣復、令狐楚大相仇怨。商隱既為茂元從事,宗閔黨大薄之。時令狐楚已卒,子綯為員外郎,以商隱背恩,尤惡其無行。俄而茂元卒,來游京師,久之不調。會給事中鄭亞廉察桂州,請為觀察判官、檢校水部員外郎。大中初,白敏中執政,令狐綯在內署,共排李德裕逐之。亞坐德裕黨,亦貶循州刺史。商隱隨亞在嶺表累載。

三年入朝,京兆尹盧弘正奏署掾曹,令典箋奏。明年,令狐綯作相,商隱屢啟陳情,綯不之省。弘正鎮徐州,又從為掌書記。府罷入朝,復以文章乾襜,乃補太學博士。會河南尹柳仲郢鎮東蜀,闢為節度判官、檢校工部郎中。大中末,仲郢坐專殺左遷,商隱廢罷,還鄭州,未幾病卒。

商隱能為古文,不喜偶對。從事令狐楚幕。楚能章奏,遂以其道授商隱,自是始為今體章奏。博學強記,下筆不能自休,尤善為誄奠之辭。與太原溫庭筠、南郡段成式齊名,時號"三十六"。文思清麗,庭筠過之。而俱無持操,恃才詭激,為當塗者所薄。名宦不進,坎壈終身。

弟羲叟,亦以進士擢第,累為賓佐。商隱有表狀集四十卷。

溫庭筠者,太原人,本名岐,字飛卿。大中初,應進士。苦心硯席,尤長於詩賦。初至京師,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塵雜,不修邊幅,能逐弦吹之音,為測艷之詞,公卿家無賴子弟裴誠、令狐縞之徒,相與蒱飲,酣醉終日,由是累年不第。徐商鎮襄陽,往依之,署為巡官。鹹通中,失意歸江東,路由廣陵,心怨令狐綯在位時不為成名。既至,與新進少年狂游狹邪,久不刺謁。又乞索於楊子院,醉而犯夜,為虞候所擊,敗面折齒,方還揚州訴之。令狐綯捕虞候治之,極言庭筠狹邪醜跡,乃兩釋之。自是污行聞於京師。庭筠自至長安,致書公卿間雪冤。屬徐商知政事,頗為言之。無何,商罷相出鎮,楊收怒之,貶為方城尉。再遷隋縣尉,卒。

子憲,以進士擢第。弟庭皓,鹹通中為徐州從事,節度使崔彥魯為龐勛所殺,庭皓亦被害。

庭筠著述頗多,而詩賦韻格清拔,文士稱之。

薛逢,字陶臣,河東人。父倚。逢會昌初進士擢第,釋褐秘書省校書郎。崔鉉罷相鎮河中,闢為從事。鉉復輔政,奏授萬年尉,直弘文館,累遷侍御史、尚書郎。

逢文詞俊拔,論議激切,自負經畫之略,久之不達。應進士時,與彭城劉瑑尤相善,而瑑詞藝不迨逢,逢每侮之。至大中末,瑑揚歷禁署,逢愈不得意,自是相怨。俄而瑑知政事,或薦逢知制誥,瑑奏曰:"先朝立制,兩省官給事中、舍人除拜,須先歷州縣。逢未嘗治郡,宜先試之。"乃出為巴州刺史。既而沈詢、楊收、王鐸由學士相繼為將相,皆逢同年進士,而逢文藝最優。楊收作相後,逢有詩云:"須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鳳偶時皆瑞聖,潛龍無水謾通神。"收聞,大銜之,又出為蓬州刺史。收罷相,入為太常少卿。給事中王鐸作相,逢又有詩云:"昨日鴻毛萬鈞重,今朝山嶽一塵輕。"鐸又怨之。以恃才褊忿,人士鄙之。遷秘書監,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