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九十下 列傳第一百四十



陛下無謂廟堂無賢相,庶官無賢士。今紀綱未絕,典刑猶在,人誰不欲致身為王臣,致時為太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耶?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賢,其惡如四凶,其詐如趙高,其奸如恭、顯,陛下又何憚而不去之耶?神器固有歸,天命固有分,祖廟固有靈,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於強暴;漢之亡也,失於微弱。強暴則賊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則奸臣竊權而震主。伏見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禍,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軫亡漢之憂,以杜其漸。則祖宗之鴻業可紹,三五之遐軌可追矣!

臣前所謂"陛下心有所未達,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澤壅而不得下浹"者。且百姓塗炭之苦,陛下無由而知;則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無由而信。臣謹按《春秋》書"梁亡",不書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慮昏而耳目塞,上出惡政,人為寇盜 ,皆不知其所以然,以自取其滅亡也。 臣聞國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則社稷不得固其重;苟社稷之不重,則國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也。陛下宜令仁慈者親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師之教導焉。故人信於上也,敬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親近貴幸,分曹補署,建除卒吏,召致賓客,因其貨賄,假其氣勢。大者統藩方,小者為牧守。居上無清惠之致,而有饕餮之害;居下無忠誠之節,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於上也,畏之如豺狼,惡之如仇敵。今海內困窮,處處流散,飢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鰥寡孤獨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養。加以國之權柄,專在左右,貪臣聚斂以固寵,奸吏因緣而弄法。冤痛之聲,上達於九天,下流於九泉;鬼神怨怒,陰陽為之愆錯。君門萬里而不得告訴,士人無所歸化,百姓無所歸命。官亂人貧,盜賊並起,土崩之勢,憂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疾癘,繼之以凶荒,臣恐陳勝、吳廣不獨起於秦,赤眉、黃巾不獨起於漢。故臣所以為陛下發憤扼腕,痛心泣血爾。如此則百姓有塗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陛下有子育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達"者,固其然也!

臣聞昔漢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餘事,其心甚誠,其稱甚美。然而紀綱日紊,國祚日衰,奸宄日強,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擇賢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憂勤兆庶,屢降德音,四海之內,莫不抗首而長息,自喜復生於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終如始,以塞萬方之望。誠能揭國權以歸其相,持兵柄以歸其將,去貪臣聚斂之政,除奸吏因緣之害,惟忠賢是近,惟正直是用,內寵便僻,無所聽焉!選清慎之官,擇仁惠之長,敏之以利,煦之以仁,教之以孝慈,導之以德義,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萬國歡康,兆民蘇息,則心無不達,行無不孚矣!

臣前所謂"欲兆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者。臣聞德以修己,教以導人。修之也,則人不勸而自至;導之也,則人敦行而率從。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從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從化,豈不以立教之旨未盡其方也?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為明,臣以匡時為忠;知人則任賢而去邪,匡時則固本而守法。賢不任則重賞不足以勸善,邪不去則嚴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則民流,法不守則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舉賢正不遺其疏遠,則化浹於朝廷矣。愛人以敦本,分職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於中而成於外,則化行於天下矣!

臣前所謂"欲氣之和也,在於遂性以導之"者,當納人於仁壽也。夫欲人之仁壽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則財用省,財用省則賦斂輕,賦斂輕則人富矣。教化修則爭競息,爭競息則刑罰清,刑罰清則人安矣!既富矣,則仁義興焉;既安矣,則壽考至焉。仁壽之心感於下,和平之氣應於上,故災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寧,萬物鹹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