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七十一 列傳第一百二十一



憲宗季年銳於服餌,詔天下搜訪奇士。宰相皇甫鎛與金吾將軍李道古挾邪固寵,薦山人柳泌及僧大通、鳳翔人田佐元,皆待詔翰林。憲宗服泌藥,日增躁渴,流聞於外。潾上疏諫曰:

臣聞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故上自黃帝、顓頊、堯、舜、禹、湯,下及周文王、武王,鹹以功濟生靈,德配天地,故天皆報之以上壽,垂祚於無疆。伏見陛下以大孝安宗廟,以至仁牧黎元。自踐祚已來,剗積代之妖凶,開削平之洪業。而禮敬宰輔,待以終始;內能大斷,外寬小故。夫此神功聖化,皆自古聖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親行之,實光映千古矣。是則天地神祇,必報陛下以山嶽之壽;宗廟聖靈,必福陛下以億萬之齡;四海蒼生,鹹祈陛下以覆載之永。自然萬靈保祐,聖壽無疆。

伏見自去年已來,諸處頻薦藥術之士,有韋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稱引,迄今狂謬,薦送漸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無求於代,潛遁山林,滅影雲壑,唯恐人見,唯懼人聞。豈肯乾謁公卿,自鬻其術?今者所有夸炫藥術者,必非知道之士。鹹為求利而來,自言飛煉為神,以誘權貴賄賂。大言怪論,驚聽惑時,及其假偽敗露,曾不恥於逃遁。如此情狀,豈可保信其術,親餌其藥哉?《禮》曰:"夫人,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傳》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又曰:"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穀,稟自五行,發為五味,蓋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聖人節而食之,以致康強逢吉之福。若夫藥石者,前聖以之療疾,蓋非常食之物。況金石皆含酷烈熱毒之性,加以燒治,動經歲月,既兼烈火之氣,必恐難為防制。若乃遠征前史,則秦、漢之君,皆信方士,如盧生、徐福、欒大、李少君,其後皆奸偽事發,其藥竟無所成。事著《史記》、《漢書》,皆可驗視。《禮》曰:"君之藥,臣先嘗之;親之藥,子先嘗之。"臣子一也,臣願所有金石,煉藥人及所薦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偽,則自然明驗矣。

伏惟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臨之明,稟乾元利貞之德,崇正若指南,受諫如轉規,是必發精金之刃,斷可疑之網。所有藥術虛誕之徒,伏乞特賜罷遣,禁其幻惑。使浮雲盡徹,朗日增輝;道化侔羲、農,悠久配天地,實在此矣。伏以貞觀已來,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倫、呂向、韋述等,鹹能竭其忠誠,悉心規諫。小臣謬參侍從,職奉起居,侍從之中,最近左右。傳曰:"近臣盡規。"則近侍之臣,上達忠款,實其本職也。

疏奏忤旨,貶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誅,征潾為兵部員外郎,遷刑部郎中。有前率府倉曹曲元衡者,杖殺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軍使,使以父蔭征銅。柏公成私受元衡資貨,母死不聞公府,法寺以經恩免罪。潾議曰:"典刑者,公柄也。在官者得施於部屬之內;若非在官,又非部屬,雖有私罪,必告於官。官為之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於齊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屬,而擅憑威力,橫此殘虐,豈合拘於常典?柏公成取貨於讎,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則必誅。"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論至死,公議稱之。轉考功、吏部二郎中。

寶曆初,拜給事中。太和四年,出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賜紫。坐違法杖殺人,貶左庶子,分司東都。

七年,遷左散騎常侍,充集賢殿學士。集歷代文章續梁昭明太子《文選》,成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選》,並音義、目錄一卷,上之。當時文士,非素與潾游者,其文章少在其選,時論鹹薄之。

八年,轉刑部侍郎,尋改華州刺史。九年,復拜刑部侍郎。開成元年,轉兵部侍郎。二年,加集賢院學士,判院事。尋出為河南尹,入為兵部侍郎。三年四月卒,贈戶部尚書,謚曰敬。

潾以道義自處,事上盡心,尤嫉朋黨,故不為權幸所知。憲宗竟以藥誤不壽,君子以潾為知言。穆宗雖誅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習,稍稍復進方士。時有處士張皋上疏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