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八十四 列傳第一百三十四



魚朝恩,天寶末以宦者入內侍省,初為品官,給事黃門。性黠惠,善宣答,通書計。至德中,常令監軍事。九節度討安慶緒於相州,不立統帥,以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觀軍容使名,自朝恩始也。以功累加左監門衛大將軍。時郭子儀頻立大功,當代無出其右;朝恩妒其功高,屢行間諜;子儀悉心奉上,殊不介意。肅宗英悟,特察其心,故朝恩之間不行。自相州之敗,史思明再陷河洛,朝恩常統禁軍鎮陝,以殿東夏。廣德元年,西蕃入犯京畿,代宗幸陝。時禁軍不集,徵召離散,比至華陰,朝恩大軍遽至迎奉,六師方振。由是深加寵異,改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時四方未寧,萬務事殷,上方注意勛臣,朝恩專典神策軍,出入禁中,賞賜無算。

朝恩性本凡劣,恃勛自伐,靡所忌憚。時引腐儒及輕薄文士於門下,講授經籍,作為文章,粗能把筆釋義,乃大言於朝士之中,自謂有文武才幹,以邀恩寵。上優遇之,加判國子監事,光祿、鴻臚、禮賓、內飛龍、閒廄等使。赴國子監視事,特詔宰臣、百僚、六軍將軍送上,京兆府造食,教坊賜樂。大臣群官二百餘人,皆以本官備章服充附學生,列於監之廊下,侍詔給錢萬貫充食本,以供學生廚料。朝恩恣橫,求取無厭,凡有奏請,以先允為度,幸臣未有其比。

大曆二年,朝恩獻通化門外賜莊為寺,以資章敬太后冥福;仍請以章敬為名,復加興造,窮極壯麗。以城中材木不足充費,乃奏壞曲江亭館、華清宮觀樓及百司行廨、將相沒官宅給其用,土木之役,僅逾萬億。三年,讓判國子監事,加韓國公。

章敬太后忌日,百僚於興唐寺行香,朝恩置齋饌於寺外之車坊,延宰臣百僚就食。朝恩恣口談時政,公卿惕息。戶部郎中相里造、殿中侍御史李衎以正言折之。朝恩不悅,乃罷會。

後嘗釋奠於國子監。宰臣百僚皆會,朝恩講《易》,征《鼎卦》"覆餗"之義,以譏元載。載心銜之,陰圖除去之。上以朝恩太橫,亦惡之。載欲伺其便,巧中傷之;乃用腹心崔昭為京兆尹,伺朝恩出處。昭不吝財賂,潛與朝恩黨陝州觀察使皇甫溫相結,溫與昭協。自是朝恩動靜,載皆知之,巨細悉以聞。上益怒,朝恩未之察,日以驕橫。載奏加朝恩實封,又加皇甫溫權位,以肆其欲。

五年,朝恩所昵武將劉希暹微有過忤,上諷之。詔罷朝恩觀軍容使,加實封通前一千戶。朝恩始疑,然每朝謁,恩顧如常,亦不以載為意。會寒食宴近臣,朝恩入謁。先是,每宴罷,必出還營,是日有詔留之。朝恩始懼,言頗悖慢,上亦以舊恩不之責。是日朝恩還第,自經而卒。劉希暹亦下獄賜死。

希暹,出自戎伍,有膂力,形貌光偉,以騎射聞。朝恩用之為神策都虞候,封交河郡王。善候朝恩意旨,深被委信。累遷至太僕卿,與兵馬使王駕鶴同掌禁兵,所為不法。諷朝恩於北軍置獄,召坊市兇惡少年,羅織城內富人,誣以違法,捕置獄中,忍酷考訊,錄其家產,並沒于軍。或有舉選之士,財貨稍殷,客於旅舍,遇橫死者非一。坊市苦之,謂之"入地牢"。捕賊吏有賈明觀者,尤凶蠹,以屢置大獄,家產巨萬。希暹黨之,地在禁密,人無敢言者。朝恩死,上寬宥之。以素志非順,慮不見容,常自疑懼。與王駕鶴聯職,希暹辭多不遜。駕鶴純謹,上信任之,至是以希暹語上聞,乃誅之。

賈明觀者,本萬年縣捕賊吏。事希暹,恣為兇惡,毒甚豺狼。朝恩、希暹既死,元載復受明觀奸謀,潛容之,特奏令江西效力。明觀將出城,百姓數萬人懷磚石候之,載令市吏止約。明觀在洪州二年,觀察使魏少游容之。及路嗣恭代少游,至郡之日,召明觀笞殺之。識者減魏之名,多路之正。

朝恩素待禮部尚書裴士淹,戶部侍郎、判度支第五琦,二人亦坐貶官。

竇文場、霍仙鳴者,始在東宮事德宗。初魚朝恩誅後,內官不復典兵,德宗以親軍委白志貞。志貞多納豪民賂,補為軍士,取其傭直,身無在軍者,但以名籍請給而已。涇師之亂,帝召禁軍御賊,志貞召集無素,是時並無至者,唯文場、仙鳴率諸宦者及親王左右從行。志貞貶官,左右禁旅,悉委文場主之。從幸山南,兩軍漸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