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八十七 列傳第三十七

○裴炎 劉禕之 魏玄同 李昭德

裴炎,絳州聞喜人也。少補弘文生,每遇休假,諸生多出遊,炎獨不廢業。歲余,有司將薦舉,辭以學未篤而止。在館垂十載,尤曉《春秋左氏傳》及《漢書》。擢明經第,尋為濮州司倉參軍。累歷兵部侍郎、中書門下平章事、侍中、中書令。

永淳元年,高宗幸東都,留太子哲守京師,命炎與劉仁軌、薛元超為輔。明年,高宗不豫,炎從太子赴東都侍疾。十一月,高宗疾篤,命太子監國,炎奉詔與黃門侍郎劉齊賢、中書侍郎郭正一併於東宮平章事。十二月丁巳,高宗崩,太子即位。未聽政,宰臣奏議,天后降令於門下施行。中宗既立,欲以後父韋玄貞為侍中,又欲與乳母子五品,炎固爭以為不可。中宗不悅,謂左右曰:"我讓國與玄貞豈不得,何為惜侍中耶?"炎懼,乃與則天定策廢立。炎與中書侍郎劉禕之、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等勒兵入內,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有何罪?"太后報曰:"汝若將天下與韋玄貞,何得無罪!"乃廢中宗為盧陵王,立豫王旦為帝。炎以定策功,封河東縣侯。

太后臨朝,天授初,又降豫王為皇嗣。時太后侄武承嗣請立武氏七廟及追王父祖,太后將許之。炎進諫曰:"皇太后天下之母,聖德臨朝,當存至公,不宜追王祖禰,以示自私。且獨不見呂氏之敗乎?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太后曰:"呂氏之王,權在生人;今者追尊,事歸前代。存歿殊跡,豈可同日而言?"炎曰:"蔓草難圖,漸不可長。殷鑑未遠,當絕其源。"太后不悅而止。時韓王元嘉、魯王靈夔等皆皇屬之近,承嗣與從父弟三思屢勸太后因事誅之,以絕宗室之望。劉禕之、韋仁約並懷畏憚,唯唯無言,炎獨固爭,以為不可,承嗣深憾之。

文明元年,官名改易,炎為內史。秋,徐敬業構逆,太后召炎議事。炎奏曰:"皇帝年長,未俾親政,乃致猾豎有詞。若太后返政,則此賊不討而解矣。"御史崔察聞而上言,曰:"裴炎伏事先朝,二十餘載,受遺顧托,大權在己,若無異圖,何故請太后歸政?"乃命御史大夫騫味道、御史魚承曄鞫之。鳳閣侍郎胡元范奏曰:"炎社稷忠臣,有功於國,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右衛大將軍程務挺密表申理之,文武之間證炎不反者甚眾,太后皆不納。光宅元年十月,斬炎於都亭驛之前街。炎初被擒,左右勸炎遜詞於使者,炎嘆曰:"宰相下獄,焉有更全之理!"竟無折節。及籍沒其家,乃無儋石之蓄。胡元范,申州義陽人,坐救炎流死瓊州。程務挺伏法,納言劉齊賢貶吉州長史,吏部侍郎郭待舉貶岳州刺史,皆坐救炎之罪也。

先是,開耀元年十月,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裴行儉獻定襄所獲俘囚,除曲赦外,斬阿史那伏念,溫傅等五十四人於都市。初,行儉討伐之時,許伏念以不死,伏念乃降。時炎害行儉之功,奏云:"伏念是程務挺、張虔勖逼逐於營,又磧北回紇南向逼之,窘急而降。"乃殺之。行儉嘆曰:"渾、浚之事,古今恥之。但恐殺降之後,無復來者。"行儉因此稱疾不出。炎致國家負義而殺降,妒能害功,構成陰禍,其敗也宜哉!

睿宗踐祚,下制曰:"飾終追遠,斯乃舊章;表德旌賢,有光恆策。故中書令裴炎,含弘稟粹,履信居貞,望重國華,才稱人秀。唯幾成務,績宣於代工;偶居無猜,義深於奉上。文明之際,王室多虞,保乂朕躬,實著誠節。而危疑起釁,倉卒羅災,歲月屢遷,丘封莫樹。永言先正,感悼良多。宜追賁於九原,俾增榮於萬古。可贈益州大都督。"

炎長子彥先,後為太子舍人;從子伷先,後為工部尚書。

劉禕之,常州晉陵人也。祖興宗,陳鄱陽王諮議參軍。父子翼,善吟諷,有學行。隋大業初,歷秘書監,河東柳顧言甚重之。性不容非,朋僚有短,面折之。友人李伯藥常稱曰:"劉四雖復罵人,人都不恨。"貞觀元年,詔追入京,以母老固辭,太宗許其終養。江南大使李襲譽嘉其至孝,恆以米帛賚之,因上表旌其門閭,改所居為孝慈里。母卒,服竟,征拜吳王府功曹,再遷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預修《晉書》,加朝散大夫。永徽初卒,高宗遣使吊贈,給靈輿還鄉。有集二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