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八十七 列傳第三十七



禕之少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藻知名,時人號為劉、孟、高、郭。尋與利貞等同直昭文館。上元中,遷左史、弘文館直學士,與著作郎元萬頃,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楚賓等皆召入禁中,共撰《列女傳》、《臣軌》、《百僚新誡》、《樂書》,凡千餘卷。時又密令參決,以分宰相之權,時人謂之"北門學士"。禕之兄懿之,時為給事中,兄弟並居兩省,論者美之。

儀鳳二年,轉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兼豫王府司馬,尋加中大夫。禕之有姊在宮中為內職,天后令省榮國夫人之疾,禕之潛伺見之,坐是配流巂州。歷數載,天后表請高宗召還,拜中書舍人。轉相王府司馬,復遷檢校中書侍郎。高宗謂曰:"相王朕之愛子,以卿忠孝之門,藉卿師範,所冀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耳。"禕之居家孝友,甚為士族所稱,每得俸祿,散於親屬,高宗以此重之。則天臨朝,甚見親委。及豫王立,禕之參預其謀,擢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賜爵臨淮男。時軍國多事,所有詔敕,獨出禕之,構思敏速,皆可立待。及官名改易,禕之為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

時有司門員外郎房先敏得罪,左授衛州司馬,詣宰相陳訴。內史騫味道謂曰:"此乃皇太后處分也。"禕之謂先敏曰:"緣坐改官,例從臣下奏請。"則天聞之,以味道善則歸己,過則推君,貶青州刺史。以禕之推善於君,引過在己,加授太中大夫,賜物百段、細馬一匹。因謂侍臣曰:"夫為臣之體,在揚君之德,君德發揚,豈非臣下之美事?且君為元首,臣作股肱,情同休戚,義均一體。未聞以手足之疾移於腹背,而得一體安者。味道不存忠赤,已從屏退。禕之竭忠奉上,情甚可嘉。"納言王德真對曰:"昔戴至德每有善事,必推於君。"太后曰:"先朝每稱至德能有此事,逮其終歿,有制褒崇。為臣之道,豈過斯行,傳名萬代,可不善歟!"

儀鳳中,吐蕃為邊患,高宗謂侍臣曰:"吐蕃小丑,屢犯邊境,我比務在安輯,未即誅夷。而戎狄豺狼,不識恩造,置之則疆場日駭,圖之則未聞上策,宜論得失,各盡所懷。"時劉景仙、郭正一、皇甫文亮、楊思征、薛元超各有所奏。禕之時為中書舍人,對曰:"臣觀自古明王聖主,皆患夷狄。吐蕃時擾邊隅,有同禽獸,得其土地,不可攸居,被其憑凌,未足為恥。願戢萬乘之威,且寬百姓之役。"高宗嘉其言。

後禕之嘗竊謂鳳閣舍人賈大隱曰:"太后既能廢昏立明,何用臨朝稱制?不如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大隱密奏其言。則天不悅,謂左右曰:"禕之我所引用,乃有背我之心,豈復顧我恩也!"垂拱三年,或誣告禕之受歸州都督孫萬榮金,兼與許敬宗妾有私,則天特令肅州刺史王本立推鞫其事。本立宣敕示禕之,禕之曰:"不經鳳閣鸞台,何名為敕?"則天大怒,以為拒捍制使,乃賜死於家,時年五十七。

初,禕之既下獄,睿宗為之抗疏申理,禕之親友鹹以為必見原宥,竊賀之。禕之曰:"吾必死矣。太后臨朝獨斷,威福任己,皇帝上表,徒使速吾禍也。"禕之在獄時,嘗上疏自陳。及臨終,既洗沐,而神色自若,命其子執筆草謝表,其子將絕,殆不能書。監刑者促之。禕之乃自操數紙,援筆立成,詞理懇至,見者無不傷痛。時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共稱嘆其文,則天聞而惡之,左遷翰為巫州司法,思鈞為播州司倉。睿宗即位,以禕之宮府舊僚,追贈中書令。有集七十卷,傳於時。

魏玄同,定州鼓城人也。舉進士。累轉司列大夫。坐與上官儀文章屬和,配流嶺外。上元初赦還。工部尚書劉審禮薦玄同有時務之才,拜岐州長史。累遷至吏部侍郎。

玄同以既委選舉,恐未盡得人之術,乃上疏曰:

臣聞制器者必擇匠以簡材,為國者必求賢以蒞官。匠之不良,無以成其工;官之非賢,無以致於理。君者,所以牧人也;臣者,所以佐君也。君不養人,失君道矣;臣不輔君,失臣任矣。任人者,誠國家之基本,百姓之安危也。方今人不加富,盜賊不衰,獄公未清,禮義猶闕者,何也?下吏不稱職,庶官非其才也。官之不得其才者,取人之道,有所未盡也。臣又聞傳說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理人。"昔之邦國,今之州縣,士有常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選英賢,其大臣乃命於王朝耳。秦並天下,罷侯置守,漢氏因之,有沿有革。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官,則漢為置之。州郡掾吏、督郵從事,悉任之於牧守。爰自魏、晉,始歸吏部,遞相祖襲,以迄於今。用刀筆以量才,案簿書而察行,法令之弊,其來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