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二十二 志第二



臣又按《禮記·月令》,天子每月居青陽、明堂、總章、玄堂,即是每月告朔之事。先儒舊說,天子行事,一年十八度入明堂:大享不問卜,一入也;每月告朔,十二入也;四時迎氣,四入也;巡狩之年,一入也。今禮官立義,王惟歲首一入耳,與先儒既異,臣不敢同。鄭玄云:"凡聽朔告其帝。"臣愚以為告朔之日,則五方上帝之一帝也。春則靈威仰,夏則赤熛怒,秋則白招拒,冬則葉光紀,季月則含樞紐也,並以始祖而配之焉。人帝及神,列在祀典,亦於其月而享祭之。魯自文公始不視朔,子貢見其禮廢,欲去其羊,孔子以羊存猶可識其禮,羊亡其禮遂廢,故云:"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漢承秦滅學,庶事草創,明堂、辟雍,其制遂闕。漢武帝封禪,始造明堂於太山,既不立於京師,所以無告朔之事。至漢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庶幾復古,乃建明堂、辟雍焉。帝祫祭於明堂,諸侯王、列侯、宗室子弟九百餘人助祭畢,皆益戶、賜爵及金帛、增秩、補吏各有差。漢末喪亂,尚傳其禮。爰至後漢,祀典仍存。明帝永平二年,郊祀五帝於明堂,以光武配,祭牲各一犢,奏樂如南郊。董卓西移,載籍湮滅,告朔之禮,於此而墜。暨於晉末,其馬生郊,禮樂衣冠,掃地總盡。元帝過江,是稱狼狽,禮樂制度,南遷蓋寡,彝曲殘缺,無復舊章,軍國所資,臨事議之。既闕明堂,寧論告朔。宋朝何承天纂集其文,以為《禮論》,雖加編次,事則闕如。梁代崔靈恩撰《三禮義宗》,更無異文。《貞觀》、《顯慶禮》及祠令不言告朔者,蓋為歷代不傳,其文遂闕,各有由緒,不足依據。今禮官引為明證,在臣誠實有疑。

陛下肇建明堂,聿遵古典,告朔之禮,猶闕舊間,欽若稽古,應須補葺。若每月聽政於明堂,事亦煩數,孟月視朔,恐不可廢。

上又命奉常廣集眾儒,取方慶、仁諝所奏,議定得失。當時大儒成均博士吳揚吾、太學博士郭山惲曰:"臣等謹按《周禮》、《禮記》及《三傳》,皆有天子告朔之禮。夫天子頒告朔於諸侯,秦政焚滅《詩》、《書》,由是告朔禮廢。今明堂肇建,總章新立,紹百王之絕軌,樹萬代之鴻規,上以嚴配祖宗,下以敬授人時,使人知禮樂,道適中和,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今若因循頒朔,每月依行,禮貴隨時,事須沿革。望依王方慶議,用四時孟月日及季夏於明堂修復告朔之禮,以頒天下。其帝及神,亦請依方慶用鄭玄義,告五時帝於明堂上。則嚴配之道,通於神明;至孝之德,光於四海。"制從之。

長安四年,始制:"元日明堂受悲,停讀時令。"中宗即位,神龍元年九月,親享明堂,合祭天地,以高宗配。禮畢,曲赦京師。明年駕入京,於季秋大享,復就圓丘行事,迄於睿宗之世。

開元二年八月,太子賓客薛謙光獻《九鼎銘》。其《蔡州鼎銘》,天后御撰,曰:"羲、農首出,軒、昊膺期。唐、虞繼踵,湯、禹乘時。天地光宅,域中雍熙。上天降鑒,方建隆基。"紫微令姚崇奏曰:"聖人啟運,休兆必彰。請宣付史館。"從之。五年正月,幸東都,將行大享之禮。太常少卿王仁忠、博士馮宗陳貞節等議,以武氏所造明堂,有乖典制,奏議曰:

明堂之建,其所從來遠矣!自天垂象,聖人則之。蒿柱茅檐之規,上圓下方之制,考之大數,不逾三七之間,定之方中,必居丙巳之地者,豈非得房心布政之所,當太微上帝之宮乎?故仰葉俯從,正名定位,人神不雜,各司其序,則嘉應響至,保合太和。

昔漢氏承秦,經籍道息,旁求湮墜,詳究難明。孝武初,議立明堂於長安城南,遭竇太后不好儒術,事乃中廢。孝成之代,又欲立於城南,議其制度,莫之能決。至孝平元始四年,始創造於南郊,以申嚴配。光武中元元年,立於國城之南。自魏、晉迄於梁朝,雖規制或殊,而所居之地,常取丙巳者,斯蓋百王不易之道也。

高宗天皇大帝纂承平之運,崇樸素之風,四夷來賓,九有鹹乂。永徽三年,詔禮官學士議明堂制度,群儒紛競,各執異端,久之不決,因而遂止者,何也?非謂財不足、力不堪也。將以周、孔既遙,禮經且紊,事不師古,或爽天心,難用作程,神不孚祐者也。則天太后總禁闈之政,藉軒台之威,屬皇室中圮之期,躡和熹從權之制。以為乾元大殿,承慶小寢,當正陽亭午之地,實先聖聽斷之宮。表順端闈,儲精營室,爰從朝享,未始臨御。乃起工徒,挽令摧覆。既毀之後,雷聲隱然,眾庶聞之,或以為神靈感動之象也。於是增土木之麗,因府庫之饒,南街北闕,建天樞大儀之制;乾元遺趾,興重閣層樓之業。煙焰蔽日,樑柱排雲,人斯告勞,天實貽誡。煨燼甫爾,遽加修復。況乎地殊丙巳,未答靈心,跡匪膺期,乃申嚴配。事昧彝典,神不昭格。此其不可者一也。又明堂之制,木不鏤,土不文。今體式乖宜,違經紊禮,雕鐫所及,窮侈極麗。此其不可者二也。高明爽塏,事資虔敬,密邇宮掖,何以祈天?人神雜擾,不可放物。此其不可者三也。況兩京上都,萬方取則,而天子闕當陽之位,聽政居便殿之中,職司其憂,豈容沉默。當須審考歷之計,擇煩省之宜,不便者量事改修,可因者隨宜適用,削彼明堂之號,克復乾元之名,則當寧無偏,人識其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