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三十九 列傳第八十九



德宗至梁,欲以谷口已北從臣賜號曰"奉天定難功臣",谷口已南隨扈者曰"元從功臣",不選朝官,一例俱賜。贄奏曰:"破賊扞難,武臣之效。至如宮闈近侍,班列員僚,但馳走從行而已,忽與介冑奮命之士,俱號功臣,伏恐武臣憤惋。"乃止。

李晟既收京城,遣中使宣付翰林院具錄先散失宮人名字,令草詔賜渾瑊,遣於奉天尋訪,以得為限,仍量與資糧送赴行在。贄不時奉詔,進狀論之曰:

頃以理道乖錯,禍亂薦鍾,陛下思咎懼災,裕人罪己,屢降大號,誓將更新。天下之人,垂涕相賀,懲忿釋怨,煦仁戴明,畢力同心,共平多難。止土崩於絕岸,收版盪於橫流,殄寇清都,不失舊物。實由陛下至誠動於天地,深悔感於神人,故得百靈降康,兆庶歸德。苟不如此,自古何嘗有捐棄宮闕,失守宗祧,繼逆於赴難之師,再遷於蒙塵之日,不逾半歲,而復興大業者乎!

今渠魁始平,法駕將返,近自郊甸,遠周寰瀛,百役疲瘵之氓,重戰傷殘之卒,皆忍死扶病,傾耳聳肩,想聞德聲,翹望聖澤。陛下固當感上天悔禍之眷,荷列祖垂裕之休,念將士鋒刃之殃,愍黎元塗炭之酷。以致寇為戒,以居上為危,以務理為憂,以復宮為急。損之又損,尚懼汰侈之易滋;艱之惟艱,猶患戒慎之難久。謀始盡善,克終已稀;始而不謀,終則何有!夫以內人為號,蓋是中壺末流。天子之尊,富有宮掖,如此等輩,固繁有徒,但恐傷多,豈憂乏使!翦除元惡,曾未浹辰,奔賀往來,道途如織。何必自虧君德,首訪婦人,又令資裝速赴行在!萬目閱視,眾口流傳,恐非所以答慶賴之心,副惟新之望也。

夫事有先後,義有重輕,重者宜先,輕者宜後。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車而為之者,有下車而為之者,蓋美其不失先後之宜也。自翠華播越,萬姓靡依,清廟震驚,三時乏祀,當今所務,莫大於斯。誠宜速遣大臣,馳傳先往,迎復神主,修整郊壇,展禋享之儀,申告謝之意。然後弔恤死義,慰犒有功,綏輯黎蒸,優問耆耋。安定反側,寬宥脅從;宣暢郁堙,褒獎忠直;官失職之士,復廢業之人。是皆宜先,不可後也。至如崇飾服器,繕緝殿台,備耳目之娛,選巾櫛之侍,是皆宜後,不可先也。

散失內人,已經累月,既當離亂之際,必為將士所私。其人若稍有知,不求當自陳獻;其人若甚無識,求之適使憂虞。自因寇亂喪亡,頗有大於此者,一聞搜尋,懷懼必多;餘孽尚繁,群情未一,因而善撫,猶恐危疑,若又懼之,於何不有!昔人所以掩絕纓而飲盜馬者,豈必忘其情愛,蓋知為君之體然也。以小妨大,明者不為。天下固多褻人,何必獨在於此。所令撰賜渾瑊詔書,未敢順旨。

帝遂不降詔,但遣使而已。

德宗還京,轉中書舍人,學士如故。初,贄受張鎰知,得居內職;及鎰為盧杞所排,贄常憂惴;及杞貶黜,始敢上書言事。德宗好文,益深顧遇。奉天解圍後,德宗言及違離宗廟,嗚咽流涕曰:"致寇之由,實朕之過。"贄亦流涕而對曰:"臣思致今日之患者,群臣之罪也。"贄意蓋為盧杞、趙贊等也。上欲掩杞之失,則曰:"雖朕德薄,致茲禍亂,亦運數前定,事不由人。"贄又極言杞等罪狀,上雖貌從,心頗不說。吳通微兄弟俱在翰林,亦承德宗寵遇,文章才器不迨贄;而能交結權幸,共短贄於上前。故劉從一、姜公輔自卑品蒼黃之中,皆登輔相;而贄為朋黨所擠,同職害其能,加以言事激切,動失上之歡心,故久之不為輔相。其於議論應對,明練理體,敷陳剖判,下筆如神,當時名流,無不推挹。

貞元初,李抱真入朝,從容奏曰:"陛下幸奉天、山南時,赦書至山東,宣諭之時,士卒無不感泣。臣即時見人情如此,知賊不足平也。"

時贄母韋氏在江東,上遣中使迎至京師,搢紳榮之。俄丁母憂,東歸洛陽,寓居嵩山豐樂寺。藩鎮賻贈及別陳餉遺,一無所取。與韋皋布衣時相善,唯西川致遺,奏而受之。贄父初葬蘇州,至是欲合葬。上遣中使護其柩車至洛,其禮遇如此。免喪,權知兵部侍郎,依前充學士。申謝日,贄伏地而泣,德宗為之改容敘慰。恩遇既隆,中外屬意為輔弼,而宰相竇參素忌贄,贄亦短參之所為,言參黷貨,由是與參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