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九十四 列傳第四十四



長安末,則天將建大像於白司馬坂,嶠上疏諫之,其略曰:"臣以法王慈敏,菩薩護持,唯擬饒益眾生,非要營修土木。伏聞適像,稅非戶口,錢出僧尼,不得州縣祗承,必是不能濟辦,終須科率,豈免勞擾!天下編戶,貧弱者眾,亦有傭力客作以濟餱糧,亦有賣舍貼田以供王役。造像錢見有一十七萬餘貫,若將散施,廣濟貧窮,人與一千,濟得一十七萬餘戶。拯饑寒之弊,省勞役之勤,順諸佛慈悲之心,沾聖君亭育之意,人神胥悅,功德無窮。"疏奏不納。

中宗即位,嶠以附會張易之兄弟,出為豫州刺史。未行,又貶為通州刺史。數月,徵拜吏部侍郎,封贊皇縣男。無幾,遷吏部尚書,進封縣公。神龍二年,代韋安石為中書令。初,嶠在吏部時,志欲曲行私惠。冀得復居相位奏置員外官數千人。至是官僚倍多,府庫減耗,乃抗表引咎辭職,並陳利害十餘事。中宗以嶠昌言時政之失,輒請罷免,手制慰諭而不允,尋令復居舊職。三年,又加修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封趙國公。景龍三年,罷中書令,以特進守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睿宗即位,出為懷州刺史,尋以年老致仕。初,中宗崩,嶠密表請處置相王諸子,勿令在京。及玄宗踐祚,宮內獲其表,以示侍臣。或請誅之,中書令張說曰:"嶠雖不辯逆順,然亦為當時之謀,吠非其主,不可追討其罪。"上從其言,乃下制曰:"事君之節,危而不變,為臣則忠,貳乃無赦。特進、趙國公李嶠,往緣宗、韋弒逆,朕恭行戡定,揖讓之際,天命有歸,嶠有窺覦,不知逆順,狀陳詭計,朕親覽焉。以其早負辭學,累居台輔,忍而莫言,特掩其惡。今忠邪既辨,具物惟新,賞罰倘乖,下人安勸?雖經赦令,猶宜放斥,矜其老疾,俾遂餘生,宜聽隨子虔州刺史暢赴任。"尋起為盧州別駕而卒。有文集五十卷。

崔融,齊州全節人。初,應八科舉擢第。累補宮門丞,兼直崇文館學士。中宗在春宮,制融為侍讀,兼侍屬文,東朝表疏,多成其手。聖歷中,則天幸嵩岳,見融所撰《啟母廟碑》,深加嘆美,及封禪畢,乃命融撰朝觀碑文。自魏州司功參軍擢授著作佐郎,尋轉右史。聖歷二年,除著作郎,仍兼右史內供奉。四年,遷鳳閣舍人。久視元年,坐忤張昌宗意,左授婺州長史。頃之,昌宗怒解,又請召為春官郎中,知制誥事。長安二年,再遷鳳閣舍人。三年,兼修國史。

時有司表稅關市,融深以為不可,上疏諫曰:

伏見有司稅關市事條,不限工商,但是行人盡稅者,臣謹按《周禮》九賦,其七日"關市之賦"。竊惟市縱繁巧,關通末游,欲令此徒止抑,所以鹹增賦稅。臣謹商度今古,料量家國,竊將為不可稅。謹件事跡如左,伏惟聖旨擇焉。

往古之時,淳樸未散,公田籍而不稅,關防譏而不征。中代已來,澆風驟進,桑麻疲弊,稼穡辛勤,於是各徇通財,爭趨作巧,求徑捷之欲速,忘歲計之無餘。遂使田萊日荒,倉廩不積,蠶織休廢。弊縕闕如,饑寒猥臻,亂離斯起。先王懲其若此,所以變古隨時,依本者恆科,占末者增稅。夫關市之稅者,謂市及國門,關門者也,唯斂出入之商賈,不稅來往之行人。今若不論商人,通取諸色,事不師古,法乃任情。悠悠末代,於何瞻仰;濟濟盛朝,自取嗤笑。雖欲憲章姬典,乃是違背《周官》。臣知其不可者一也。

臣謹案《易》《繫辭》稱:"庖羲氏沒,神農氏作,日中為市,致天下之人,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班志》亦云:"財者,帝王聚人守位,養成群生,奉順天德,理國安人之本也。仕農工商,四人有業。學以居位曰仕,辟士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聖王量能授事,四人陳力受職。"然則四人各業久矣。今復安得動而搖之!蕭何云:"人情一定,不可復動。"班固又云:曹參相齊,齊國安集,大稱賢相。參去,屬其後相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理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並容也,今若擾之,奸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夫獄市,兼受善惡。若窮極,奸人無所容竄;奸人無所容竄,久且為亂。秦人極刑而天下叛,孝武峻法而刑獄繁,此其效也。老子曰:"我無為而人自化,我好靜而人自正。"參欲以道化其本,不欲擾其末。臣知其不可者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