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一百一 列傳第五十一



昔項羽之臣丁公,常將危漢高祖,高祖謂之曰:"二賢豈相厄哉!"丁公乃止。及高祖滅項氏,遂戮丁公以徇,曰:"使項王失天下者,丁公也。"夫戮之,大義至公也,不私德之,所以誡其後之事君者。今節愍太子之為逆,復非欲保護陛下,其可褒謚乎?此又臣之所未諭也。

陛下天縱聖哲,所任賢明,以臣至愚,寧可乾議?然臣又惟堯、舜,聖君也,八凱、五臣,良佐也,猶廣聽芻蕘之言者,蓋為智者千慮,或有一失,愚者千慮,或有一得也。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臣輒緣斯義,敢以陳聞,願得與議謚者對議於御前。若臣言非也,甘受謗聖政之罪,赴鼎鑊之誅。仍請申明義以示天下,使臣輩愚惑者鹹蒙冰釋,則無復異議矣。若所謚未當,奈何施之聖朝,垂之史冊,使後代逆臣賊子因而引譬,資以為辭,是開悖亂之門,豈示將來之法!伏望改定其謚,務合禮經。其李多祚等罪,請從宥免,不謂為雪,以順天下之心,則盡善盡美矣。

書奏,睿宗引湊謂曰:"誠如卿言。事已如此,如何改動?"湊曰:"太子實行悖逆,不可褒美,請稱其行,改謚以一字。多祚等以兵犯君,非曰無罪,只可雲放,不可稱雪。"帝然其言。當時執政以制令已行,難於改易,唯多祚等停贈官而已。

明年春,起金仙、玉真兩觀,用工巨億。湊進諫曰:"陛下去夏,以妨農停兩觀作,今正農月,翻欲興功。雖知用公主錢,不出庫物,但土木作起,高價僱人,三輔農人,趨目前之利,舍農受僱,棄本逐末。臣聞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臣竊恐不可。"帝不應。湊又奏曰:"日陽和布氣,萬物生育,土木之間,昆蟲無數。此時興造,傷殺甚多,臣亦恐非仁聖本旨。"睿宗方納其言,令在外詳議。中書令崔湜、侍中岑羲謂湊曰:"公敢言此,大是難事。"湊曰:"叨食厚祿,死且不辭,況在明時,必知不死。"尋出為陝州刺史,無幾,轉汝州刺史。開元二年夏,敕靖陵建碑,征料夫匠。湊以自古園陵無建碑之禮,又時正旱儉,不可興功,飛表極諫,工役乃止。尋遷岐州刺史。

四年,入為將作大匠。時有敕復孝敬廟為義宗,湊上書曰:

臣聞王者制禮,是曰規模,規模之興,實由師古。師古之道,必也正名,名之與實,故當相副。其在宗廟,禮之大者,豈可失哉!禮,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廟,百代不毀。故殷太甲為太宗,太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宗文王、武王;漢則文帝為太宗,武帝為世宗。其後代有稱宗者,皆以方制海內,德澤可宗,列於昭穆,期於不毀。稱宗之義,不亦大乎!伏惟孝敬皇帝位止東宮,未嘗南面,聖道誠冠於儲副,德教不被於寰瀛,立廟稱宗,恐非合禮。況別起寢廟,不入昭穆,稽諸祀典,何義稱宗?而廟號義宗,稱之萬代,以臣庸識,竊謂不可。陛下率循典禮,以辟大猷,有司所議,以致此失,或虧盡善,豈不惜哉!望更詳議,務合於禮。

於是敕太常議,遂停義宗之號。

湊前後上書論時政得失,多見採納。再遷河南尹,累封彭城郡公。以公事左授杭州刺史,轉汾州刺史。十年,拜太原尹兼節度支度營田大使。其年卒官,年六十五。贈幽州都督,謚曰文。子見素,自有傳。湊從子虛心。

虛心父維,少習儒業,博涉文史,舉進士。自大理丞累至戶部郎中,善於剖判,時員外郎宋之問工於詩,時人以為戶部有二妙。終於左庶子。虛心舉孝廉,為官嚴整,累至大理丞、侍御史。神龍年,推按大獄,時僕射竇懷貞、侍中劉幽求意欲寬假,虛心堅執法令,有不可奪之志。景龍中,西域羌胡背叛,時並擒獲,有敕盡欲誅之。虛心論奏,但罪元首,其所全者千餘人。虛心有孝行,及丁父憂,哀毀過禮,須鬢盡白,朝廷深所嗟尚。後遷御史中丞、左右丞、兵部侍郎、荊揚潞長史兼採訪使,所在官吏振肅,威令甚舉,中外以為標準。歷戶部尚書、東京留守,卒,年六十七。

季弟虛舟,亦以舉孝廉,自御史累至戶部、司勛、左司郎中,歷荊州長史,洪、魏州刺史兼採訪使,多著能政。入為刑部侍郎,終大理卿。家有禮則,父子兄弟更踐郎署,時稱"郎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