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一卷奪宮)》第六章 為送考何桂柱設宴 強承歡吳翠姑侑酒


孫氏呆了半晌才說:“這丫頭命苦啊!她媽臨死拉著我的手交待,要我照顧她長大,沒曾想我一進宮,兩家都碰上了這些糟心事。如今可怎么好?”魏東亭也嘆息道:“什麼也沒來得及問,她怎么離開家的,又怎么遇上史大俠學了這一身功夫,真真使人不解!”孫氏擤了擤鼻涕,用一方雪絹拭淚道:“事到如今急也沒用,你先打聽著人在哪兒,咱們再想辦法。那丫頭聰明過你十倍,我想不至於出什麼大事的。得便我再求主子想想辦法,事情就有頭緒了。”
魏東亭原想找母親討個主意。她在京年頭多,又是當今皇帝的乳母,也許能有個辦法,不想孫氏也很不得要領,只好答應說:“是。”轉身剛走幾步,孫氏又叫住了他:“主子已經說了,從明兒個起,叫你到內廷當差,說不定能攀上個御前行走!雖說還是內務府的差,那身份兒可不一樣。好生仔細著,若要叫人說出半句不字,我可不依!你要找到梅兒,不妨先接到你那兒去,再告訴我一聲兒!”說完,逕自急急忙忙進去了。
再說伍次友,原為出城踏青賞春,卻裝了一腦袋的不痛快。一連四五天他都沒出門,每想起這件事來,便氣憤難平。明珠看他躺在床上煩躁不安,便知道他又在為穆里瑪的橫行霸道行為生氣。半晌,他訕高地問:“大哥,春闈就要開了吧?”
伍次友正待說話,只聽竹簾一響,何桂柱跨進屋裡,左手挎著四喜盒子,右手懷裡抱了斗大一個罈子。他將盒子朝桌子上一放,把罈子慢慢放到桌下,就著勢給伍次友請了個安說:“二爺,春闈今年是沒有的了,不過新皇登極,準定要加科選士,二爺今科那是必定得意的了!”說著,他笑嘻嘻地打開盒子,屜上熱氣騰騰地放著一盤糕,一盤粽子,一海盤蒸得爛熟的甲魚,還有一枝筆、墨錠和一柄如意,齊齊整整地擺放著煞是好看。何桂柱把東西一樣一樣擺放在桌上,又揭開下屜,卻是一色六盤蒸菜。剎那間,屋子裡香氣四溢。何桂柱一邊整治一邊說:“這是小的一點孝敬意思,請二爺賞光。我知道二爺家世代大儒,並不信這些個,不過圖個吉利罷咧!”
本來沉悶的空氣,經何桂柱這么一折騰,頓時有了活氣。伍次友歪起身來趿上鞋,笑道:“倒難為你,不管吉利不吉利,先得享享口福。明珠弟,柱兒,這兒也沒外人,咱們三個索性一塊坐坐。”
何桂柱見公子歡喜,也覺高興,又聽邀自己一處喝酒,這么露臉的事,祖上怕還沒有過,口裡說"不敢",心裡卻是十二分地情願。忙叫夥計:“把過年用的炭爐子煽好了搬過來燙酒。小三兒,你不要到門面上了,到嘉興樓去把翠姑悄悄請來……”
伍次友以為他要叫歌伎,忙道:“別,我最怕這個,且眼下正是國喪吶!"何桂柱忙賠笑說:“不相干,翠姑並非青樓人,不過給秋香院那些人編個曲兒詞兒的,也算有身份的了。二爺小心自然是好的,不過雖是國喪,卻也是新皇登極的喜慶日子,大家子都不忌諱,何況咱們!秋香院七妹妹昨個還到鰲拜中堂家唱堂會來著。咱們家居小院,二爺要取功名,她來唱個曲兒助興也不過分。”小三兒見伍公子不再攔阻,便自行去了。
三杯滾熱的老酒下肚,伍次友陰沉的臉舒展開來,將酒杯向桌上一墩,笑道:“說起功名二字,想來真是五味俱全,有意思到了頂點,沒意思也到了極處。”明珠呷了一口酒,夾起一筷子清蒸海參嚼著,笑問,“敢問哥哥,怎么個有意思法?”
伍次友笑道:“賢弟你自不知,柱兒清楚───你告訴他!”
桂柱喝了幾杯,也有點放形,見公子點到自家,遂舉起杯子笑道:“'為社稷秉君子之器',這是老太爺常掛在嘴上的話。我是家生子兒,聽得多了。公子家七代中出了四個狀元,三十個進士,拔盡揚州的地氣!人們看伍家,像從地上往天上看。用老太爺的話說'耀祖榮身蔭子孫'。這么好的事,當然有意思!”說完端起門盅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