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一卷奪宮)》第十一章 史鑑梅忍辱圖隱身 小伯溫結黨謀篡逆


穆里瑪見嫂子來了,忙賠笑道:“嫂子,是這么回事,阿兄正為鑑梅的事跟我發脾氣。”榮氏從頭上拔下銀耳挖子,將水煙筒中一塊煙泥剔了出來,“撲”地吹了一口,說道:“別再鑒梅鑒梅的了,她現在叫素秋!這樣雅一點───老爺,你也有一把子年紀了,不是胡打海鬧的歲數了,烏七八糟的事兒少想!”
班布爾善見鰲拜仍舊不吭聲,就走上前去說道:“鰲公,事已至此,怒也沒用,不如思量一個萬全之策。”塞本得忙道:“要不然就把鑒梅───喔,素秋───打發回去,不就了結了?”
班布爾善格格笑了一聲,出來獻計了。這個班布爾善本是大清皇帝的宗室,輔國公塔拜的兒子,論輩分還是康熙未出四服的本家哥哥,因塔拜死時,奉旨輔國公世職傳給了老二,他反而只封了個三等奉國將軍,一大家子人就靠每歲祭祖到光祿寺領那幾百兩世俸銀子過日子,心中有些不痛快。鰲拜見他過得寒酸,倒常周濟他。他因此對鰲拜十分感激。他是鰲拜的智囊,素來有”小伯溫”之稱,當下聽塞本得如此說,便接口道:“使不得!我料太師已把此事料理清楚了,送回人去,徒示其弱,授人以柄,等於自倒旗幟,再說,素秋在此也沒鬧著回去。太夫人待她很厚,她也未必捨得離開太夫人去───”
“我是死也不去的!”站在一旁的鑒梅突然發話道。眾人聽了不覺一怔。”夫人待我恩重如山,他們待我有什麼好,拿鞭子抽著讓我拋頭露面去賣藝,給他們掙錢,什麼好德性!”
眾人聽得這話都感到意外,鰲拜忙問道:“孫婆子不是你的親戚?”鑒梅冷笑道:“親戚?您找她來,我敢當面問她,我們算是哪門子親戚?我十歲好年,他們老魏家上門逼債,逼得我父親投河,母親上吊,一家子妻離子散,魏太公說是父債子還,又把我賣給走江湖的……這會兒安的什麼心,來認親戚!老爺太太打發我走,我也不敢違命,我自己能了斷此事!”說著,竟抽抽咽咽地哭起來,榮氏忙安慰她道:“素秋,別哭,別哭,跟我回去,我看哪個敢來找你的事兒!”說著一手拉起鑒梅出去了。
目送她們出去,鰲拜解嘲地笑了笑道:“那───如果遏公和蘇公再問起此事,我該怎么對答?”班布爾善掏出鼻煙壺嗅了一口說道:“鰲公,在四位輔政中,索尼只在一日半日之內必死,那遏必隆八面玲瓏見風使舵,蘇克薩哈徒秉愚忠,手無實權,心無成算,皆不足慮。皇上嘛───呃,愚以為可慮之處正在於此。皇上雖說是個孩子,卻頗有心機不可等閒視之。外頭殺了倭赫,他便笞死吳良輔,去掉鰲公最可靠的耳目,但這是內廷家法,鰲公只好忍了這口氣───接著他又調姓魏的到御前行走。聽說君臣二人已經幾次微服私訪,這些天又突然冒出三大臣奏摺這事。……這就像下棋,國手布局,步步緊逼上來了!”他頓了一下,見眾人都聚精會神地聽,便慢條斯理地說:“不過,優勢還握在鰲公手中。蘇納海三人被誅,在疆臣們看了算是立了仗馬,不敢嘶鳴。他們都清楚,當今是誰主沉浮……”下面的話班布爾善覺得有礙,難以出口,想了想,變出這么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鰲公當熟慮之。”
這番話聽得在座眾人如同醍醐灌頂,無不悚然動容。塞本得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遏必隆:“老傢伙不來,就怕是聽到這些話。”想著,身子向後邊靠了靠。穆里瑪聽得忘神。雙手一拍,說道:“大人明見,這盤棋輸了,什麼都完了!依大人之見,下一步該怎么個走法呀?”班布爾善笑而不答,拿眼瞟著鰲拜。鰲拜用心精細,見班布爾善不肯再談,忙改口道:“皇恩浩蕩,永世不忘。好,酒冷了,快飲下這一杯!”
正說間,家人捧了一個黃匣子來。當日康熙批下朝廷的奏摺都裝在裡邊。按照順治留下來的慣例,大臣的奏摺任何人不得帶入私邸。索尼病後,經太皇太后恩準破了先例。現在索尼病危,命在旦夕,這第二個”破例”,又轉到鰲拜手上。鰲拜漫不經心地接過匣子,將它打開,隨手拿出一件,一看便皺起眉頭,犯了踟躕:“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