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二卷驚風密雨)》第六章 風雨來幕賓逞口舌 是非至堂主闖銀殿


劉玄初斜坐在楊起隆的對面,不住用眼審視這個不速之客。心裡泛起有關“朱三太子”的種種民間奇聞。有的說崇禎臨危時在宮中挨次斬殺了皇子、公主,但是乳母抱著三太子逃出了紫禁城;還有地說,乳母用掉包計瞞過了追趕的清兵,卻獻出自己親骨肉……眼下,楊起隆的突然出現,使劉玄初感到有點意外。他倒不怕來人是真的朱三太子,怕的是雲南總督甘文昆玩弄什麼花招,派人來試探。沉思了好大一會兒,劉玄初問道:“你既是前朝太子,可有憑證?”
楊起隆一笑,將手中摺扇遞了過去。劉玄初接過大略一看,便遞給了吳三桂。
吳三桂接到手中發覺很沉,打開一看,這才發現扇骨乃是精鋼打造,原來此扇還是一件武器。只見扇面上寫著一首詞,確是明朝崇禎皇帝的御筆。吳三桂曾見過很多崇禎手跡,這些物件,他府里也收藏了很多,因此一看便知確係真品。便將扇子還給楊起隆,狡黠地眨著眼笑道:“這首詞既無題頭,也無落款,用的又是前人成作,即便是先皇御筆,也不足為憑。——我這裡就有半箱子這類東西。”
“我諒你也難信。”說著楊起隆又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硬皮金裝明黃緞面的摺子,雙手捧著,放在桌上,用手指了指才推給吳三桂:“平西伯不妨瞧瞧這個。”
“玉牒!”吳三桂忽然眼睛一亮,急忙雙手捧起仔細審視,只見上面寫著:
朱慈炯,生母琴妃,崇幀十四年三月生壬子戌時,儲秀宮穩婆劉王氏,執事太監李增雲、郭安在場。交東廠、錦衣衛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檔。
下頭鈐著崇禎的玉璽“休命同天”——雖經歷了三十年。硃砂印跡依然鮮紅。這一下再無疑問了,來人確是朱三太子。
吳三桂的手有些發抖,頭也有點眩暈。他呆呆地將玉碟還給朱三太子,忽然臉色一變,說道:“先皇子孫都已歸天,朱家子孫早已死絕,皇帝遺物流落到異姓人手中,也是常事。”
楊起隆先是一愣,接著縱聲大笑:“哈哈哈,平西伯見識何其短也!我朱家子孫哪裡會被斬盡殺絕,我先太祖洪武皇帝自登基以來歷傳一十六位,遍封諸王於天下名城大郡,二百年來子孫繁衍難盡其數!僅南陽一府,唐王舊邸,朱姓子孫即有一萬五千餘人。你說先皇子孫都已死絕,朱某恰恰就坐在你的對面!唉!世上最聾的是裝聾者,最啞的是作啞者,最傻的是扮傻之人——我要不是見你平西伯處於危難之中,豈肯以乾金之軀入你這不測之地?”朱三太子旁若無人,口似懸河,滔滔不絕。上頭耿精忠、尚之信,下面胡國柱、夏國相等人無不變色。只有劉玄初穩穩坐著,不動聲色。
吳三桂強自鎮靜,顧盼左右笑道:“是么?吳某今日身居王位,擁重兵、坐大鎮,乃朝廷西南屏障。皇上待我義同骨肉,功名赫赫,爵位顯貴,還有什麼為難之事要裝聾作啞,假痴扮呆呢?”
“喲,平西伯此言倒是讓人羨慕。是啊,品已極高,爵已極貴,朝廷有恩無處施,才將‘三藩’二字寫在廷柱之上朝夕注視,才將那足智多謀的吳應熊供養在宣武門內。你們幾位聚在這裡,是在商議如何報效清廷的吧。”
吳三桂勃然大怒,向案上猛擊一掌,筆硯碗盞跳起老高:“大膽!慢說你未必是真,即便真是朱三太子,又怎么樣,我現在是大清堂堂平西王。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一國興、一國亡,有道聖君取而代之,乃是天經地義。今日便是崇禎皇帝親臨,也不過是我治下小民——你犯上作亂、詆毀當今,罪在不赦。來!”
“扎”。
“與我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