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二卷驚風密雨)》第二章 會藩王聖意帶雙敲 赦忠良諍臣又復官


“罷了,不談這些了吧。朕怎么扯到這上頭了?朕的本意你們不要誤解,朝廷目前無意撤藩,即使撤藩也要光明正大,決不作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朕自束髮受教,便以誠待人——先誠意正心,而後才能治國平天下嘛。三藩若不負朕,朕是不會虧負你們的。你們也累了,跪安吧。”
打發走了尚可喜和耿精忠,康熙換了便裝,來到座落在繩匠胡同的刑部衙門,在籤押房後的大客廳里悠閒地吃茶,等候會審傅宏烈的結果。四個一等侍衛魏東亭、狼譚、穆子煦和犟驢子見他似乎心事重重,一個個鴉雀無聲站得筆直。
忽然,一個大個子武官匆匆進來,喘了口粗氣,一屁股坐在康熙對面的椅子上,心神不寧地向外望望,轉臉對康熙說道:“喂,你們堂官什麼時候下來……啊?是主上!”
康熙見他驚得面如土色,連下跪也忘記了,便笑道,“是圖海啊。你這奴才不好生呆在九門提督府,鑽到刑部衙門來做什麼?”
圖海這才忙不迭地跪下,額上豆大的汗珠已滲了出來:“回萬歲爺的話,刑部衙門正在會審傅宏烈——啊,不,奴才是來瞧瞧吳正治……”
康熙見圖海慌得結結巴巴,不覺好笑,“你和吳正治是什麼交情,怎么又扯到傅宏烈身上,吳正治正在審傅宏烈,你摻和進來是怎么說?九門提督的手伸得大長了吧?”
“扎。奴才該死!吳六一生前說傅宏烈乃是忠良之人。今日會審,臣有些按捺不住,前來找吳正治打聽一下訊息……”說著便連連叩頭。
“起來吧,站那邊去。虧你還是將軍出身,連一點應變之才都沒有。你來吳正治的法司衙門撞木鐘,不怕朕治你的罪?”
“奴才與傅宏烈並無瓜葛,而且奴才不主張撤藩,政見也不同。傅宏烈上書言政是為國家社稷。其言當,聖上取之;其言不當,聖上舍之。臣以為——”
“你不要講了,你到籤押房傳旨,朕要見傅宏烈。”
“啊?”圖海大感意外,見康熙臉上毫無表情,忙又答道:“扎”。
傅宏烈跟著圖海進來了。他腳下釘著四十斤重的大鐐,在寂靜的院中嘩啦嘩啦響著,雖然步履蹣跚,臉上卻像剛睡醒的孩子一樣平靜。刑部吳正治和滿漢侍郎、科道等一群官員因未奉詔進內,只在刑部天井院裡向上叩了頭,遠遠退到一旁,不安地注視著這座立刻變得至高無上的籤押房。
“傅宏烈。”康熙捻著胸前的朝珠,對伏在地下的傅宏烈說道,“此時此地,你心裡在想什麼?”
“罪臣在想……”傅宏烈身上一顫,他完全沒想到康熙會問這個,便抬頭望了一眼康熙,答道,“此地自前明至今,一直是國家掌刑之地,由此向歸宿走去只有咫尺之遙。萬千奸惡之徒在此伏法,亦有仁人志士在此蒙冤受辱……此時罪臣不意得見聖顏,一訴衷曲,臣雖死,快何如之。”
“爾有何衷曲可訴?爾不過一個小小知府,竟敢妄言國家大政,離間君臣和睦,還不是死有餘辜。”這話聲音雖不高,透著極大壓力,圖海和魏東亭等人心裡竟不禁起了一陣寒慄。
傅宏烈橫了心,答道:“聖上這話差了!”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卻聽傅宏烈接著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臣職在司牧?臣親見吳三桂和尚可喜父子倒行逆施,橫行不法,若緘口不言,明哲保身,則有欺君不報之罪;若直諫犯顏,又有妄言亂政之罪——是進則身死,退則心死,身死與心死孰佳?求聖上明斷”。
康熙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從高空中一下子沉落下來,“捨生取義”四個字閃電般划過;劃得他的心一陣疼痛:這樣一個人物,竟遲至今日才發現!他沉思一下,提高了嗓音朝外喊道:“吳正治,你進來”。吳正治答應一聲,三步兩步跨進來,還沒有跪穩便聽康熙說道:“你們準備將博宏烈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