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大帝(第三卷玉宇呈祥)》第十九章 真廉潔大令如百姓 好為難河督管地方


“面前這二位就是你說的‘清客’和養尊處優的人——封志仁不足四十,陳潢才二十九歲!你看他們像嗎?你再看看他們的手,是彈琴下棋的手嗎?”
于成龍見靳輔如此激憤,驚得後退一步,這才認真打量了一下靳輔、陳潢和封志仁。封志仁看去像有六十歲,禿了頂,稀稀疏疏的花白頭髮攏在一起,還不足一個小指頭粗。陳潢的臉被河風吹得刀刻一般,滿是皺紋,古銅一樣黝黑,只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表明他尚在盛壯之年。
于成龍臉色一沉,面前的情景不由得他不動容了。但,他血液中流動的本性帶來的傲氣很快就戰勝了一閃而過的溫存:“靳大人,河工勞苦卑職知道,但遠遠比不上我的百姓!國家用兵,三分之一財賦出於江浙,他們受的什麼罪?卑職到任才剛剛十天,我設的育嬰堂已撿到四十多個孩子。他們的爹娘若有一口糧食,也不至於拋棄親生骨肉!”說到這兒,于成龍停頓一下,雙眼閃爍著晶瑩淚光,舉手一揖,頭也不回地竟自走了。
這于成龍不是個忠君愛民的清官嗎?他為什麼這么彆扭,一上來就和靳輔鬧擰了呢?這事兒啊,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很簡單。大小于成龍也好,靳輔、封志仁、陳潢也罷,都是清官,也都想替皇上把治河的事情辦好,造福萬民,造福後代。可是他們觀點不同,方法不同。如果套句現代辭彙,于成龍哥倆是保守派,而靳輔他們是改革派。于成龍主張要治河就要遵循古法,加寬河道,堵塞決口,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千年水患,根除乾淨。而靳輔呢,用的是陳潢的主張,採取的是新辦法,要束緊河道,加快黃水流速,沖沙沖淤,同時呢,加固河堤,修築減水壩,分洪截流。這樣一來,工期自然要延長。在北京面聖的時候,靳輔已經把這個想法稟奏給康熙皇上了。當時就說明,這第一期工程需要十年,康熙要求提前在七年內完工,現在才剛剛三年,工程進度還不到一半,誰能保證秋汛來時不決一個口子呢?可是于成龍是地方官,他的任務是保境安民。你河工上怎么乾,那是你的事,在我管轄的地面上,不能再決口子。好嘛,治河觀點、方法不同,再加上這個“小本位”的思想,乾成龍能不和靳輔他們鬧擰嗎?對這一點靳輔早有估計,所以,在面聖奏陳的時候,才說出治河“功慢而謗速”的話。就是說,治河見效慢,而受到的攻擊卻會很快。這不,今天頭一回和小于成龍碰面,儘管于成龍官職比靳輔低,可是他打著為民做主的牌子,竟敢這樣的傲慢無禮,指手劃腳,品頭論足,橫加指責,處處威脅,全不把治河大員門的辛苦看在眼裡。靳輔身為一品大員,皇上信任的治河總督,三年來,苦心經營,辛酸備嘗,竟然落到如此下場,他能不義憤填膺、怒上心頭嗎?回到署里,他一聲也不言語,挽袖磨墨便要拜寫奏摺,參劾這個無禮的道台,卻被封志仁一把按住,說道:“督帥,使不得!”
“什麼督帥,一個小小道台竟敢如此放肆無禮,這個治河總督真不是人當的!”靳輔嘴唇氣得發青,哆嗦著筆一摔,淋淋漓漓的墨汁甩了陳潢一身。恰在這時,總督府的僉事彭學仁進來稟事,臉上也著了一滴:“大人,您,您這是怎么了?”陳在見靳輔沉著臉不答,便接口道:“啊,中丞大人和新來的於觀察嘔氣,要上本參劾……”
彭學仁一聽是這事,忙說:“哎——大人,依我說這件事罷了吧,參不得的。”封志仁也勸道:“老彭說的對。于成龍雖說傲慢無禮,可他到底是個清官,咱們手下的民工又都是這一帶人,大人官聲本來不錯,這一參恐怕壞了自己名聲。”
靳輔心中的火一竄一竄,大聲吼道:“他是清官,難道我是贓官?彭學仁,你以前在安徽做過縣官,天一和志仁更不必說,你們說,我靳輔貪贓嗎?我的幕僚裡頭有親戚嗎?哼,我為官二十年,家裡倒賠一萬兩銀子,他于成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