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校釋》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

嚴可均曰:河上無“者”字。“不祥之器”,大典無“之器”二字。

謙之案:“佳”字,傅奕本作“美”,室町本作“飾”,史記倉公傳引作“美好者不祥之器”,皆為望文生義。宋翔鳳曰:“‘夫佳兵者不祥之器',按‘佳兵'當是‘作兵'。大戴禮用兵篇曰:‘用兵者其由不祥乎!'又:‘公曰:“蚩尤作兵與?”子曰:“否。蚩尤,庶人之貪者,何器之能作?”'此‘作兵'之證。或以‘佳'為‘隹',古字通‘惟'。篆文‘佳'與‘作'相近,與‘隹'遠,不當作‘隹'。”謙之案:“作兵”義亦不明,作“隹”是也。元大德三年陝西寶雞縣磻溪宮道德經幢“佳”字正作“隹”,可證(見古本道德經校刊拓本)。又“之器”二字,吳澄本、吳勉學本均無。

王念孫曰:釋文“佳,善也”,河上云:“飾也。”念孫按“善”“飾”二訓,皆於義未安。古所謂兵者,皆指五兵而言,故曰:“兵者不祥之器。”若自用兵者言之,則但可謂之不祥,而不可謂之“不祥之器”矣。今按“佳”當作“隹”,字之誤也。“隹”,古“唯”字也(“唯”或作“惟”,又或作“維”)。唯兵為不祥之器,故有道者不處。上言“夫唯”,下言“故”,文義正相承也。八章曰:“夫唯不爭,故無尤。”十五章云:“夫唯不可識,故強為之容。”又云:“夫唯不盈,故能蔽不新成。”二十二章云:“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皆其證也。古鐘鼎文“唯”字作“隹”,石鼓文亦然。又夏竦古文四聲韻載道德經“唯”字作“隹”。據此,則今本作“唯”者,皆後人所改,此“隹”字若不誤為“佳”,則後人亦必改為“唯”矣。

阮元曰:老子“夫佳兵者,不祥之器”,“佳”為“隹”(同惟)之訛。老子“夫惟”二字相連為辭者甚多,若以為“佳”,則當雲“不祥之事”,不當雲“器”(經傳釋詞序)。

物或惡之,故有道不處。

嚴可均曰:各本“道”下有“者”字,大典“處”下有“也”字。

羅振玉曰:景龍、敦煌二本均無“者”字。

謙之案:陳象古道德真經解無此二句。

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中井履軒曰:古人皆貴右,故下降曰左遷,殊無貴左之證,至漢猶然。及其後官貴左者,自五胡猾夏始也。胡則貴左,其俗雲(老子雕題)。

謙之案:此說非也。左傳桓八年“楚人尚左”,與老子“君子居則貴左”、“吉事尚左”之俗相合。又遂州本作“貴佐”,乃“左”字之誤。又傅、範本“君子”上有“是以”二字,王羲之本、室町本同。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王道曰:此章自“兵者不祥之器”以下,似古義疏語,而傳習之久,混入於經者也,詳其文義可見。

紀昀曰:案自“兵者不祥之器”至“言以喪禮處之”,似有注語雜入,但河上公注本及各本俱作經文,今仍之。

劉師培曰:案此節王本無注,而古注及王注恆混入正文,如“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二語必系注文,蓋以“非君子之器”釋上“不祥之器”也。本文當作“兵者不得已而用之”,“兵者”以下九字均系衍文。

馬敘倫曰:紀、劉之說是也。文子上仁篇引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釋慧皎高僧傳八義解論曰:“兵者不祥之器,不獲已而用之。”蓋老子本文作:“夫唯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物或”兩句,系二十四章錯簡;“君子”兩句,乃下文而錯在上者;“非君子之器”,正釋“不祥之器”也。

恬惔為上,

嚴可均曰:禦注作“恬淡”,河上作“恬恢”,一作“恬然”,王弼作“恬澹”。

羅振玉曰:“恬”,釋文:“本或作‘栝'。”“澹”,今王本作“淡”,與禦注本、廣明本同。河上本作“恢”,簡文及景龍、敦煌本均作“惔”。

謙之案:遂州本亦作“惔”,傅本作“憺”。釋文出“澹”,云:“‘澹',本亦作‘惔'。”畢沅曰:“說文:‘憺,安也,從心,詹聲。'‘惔,憂也,從心,炎聲。'詩曰:‘憂心如惔。'據之則作‘惔'者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