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第五卷)》第十五章


同范文程、洪承疇等一班大臣費了多日苦心,多次反覆推敲,字斟句酌,才寫定的
詔書稿子,要使它為統一全中國起巨大作用。這一天,聖母皇太后在高興之中也不
免新添了一塊心病,為她兒子的江山擔憂。
在頒布《登極詔》的同一天,以順治皇帝的名義加封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
頒賜冊、寶,還給予各種優厚的賞賜,單說賞賜的黃金就有一萬兩,白銀十萬兩。
在冊文中盛讚多爾袞的不朽功勳,其中有一段寫道:

我皇考上賓之時,宗室諸王,人人覬覦。有援立叔父之謀,叔父堅誓不允。念
先帝殊常隆遇,一心殫忠,精誠為國。又念祖宗創業艱難,克彰大義,將宗室不規
者盡行處分。以朕系文皇帝子,不為幼沖,翊戴擁立,國賴以安。

現在小博爾濟吉特氏回想到一年前老憨王剛死後那一段驚心動魄的日子,又想
著近幾月來多爾袞的獨攬大權,硬作主張將他自己加封為“叔父攝政王”的事情,
不免增加了內心的恐懼。她朦朧地猜想,多爾袞在當時之所以不做皇帝是因為怕他
自己的力量不夠,必然會遭到反對,引起八旗中互相殘殺,不但使大清國元氣大傷,
他也未必就能完全勝利,所以他方擁戴福臨登極以抵制老憨王的大兒子豪格奪取皇
位。如今他多爾袞的權勢如此之大,與小福臨雖有君臣關係,但叔父攝政王的名分,
到底是叔父為上!他的權勢一天大似一天,日後會不會廢掉福臨,篡了皇位?


小博爾濟吉特氏現在已移居慈慶宮,將福臨留在武英殿後院的仁智殿居住。也
許由於她單獨住一座大的宮院中,叔父攝政王以各種藉口來見她的次數更多了。她
既暗中擔心多爾袞日後可能不利於她的兒子,又因為常見面而沒法擺脫那種隱藏在
心中的對多爾袞的愛情,如果有幾天看不見多爾袞便感到十分想念,甚至表現在午
夜夢境。每當多爾袞來到她的宮中,宮女們獻過茶,退出以後,正殿暖閣中只剩下
年輕的寡嫂和同歲的小叔的時候,她以皇太后的身份端坐不動,可是她的心啊總是
不能平靜,而且她知道多爾袞也很不平靜。她害怕多爾表會忍不住向她走近一步,
幸而她的舉止很有分寸,使多爾袞還沒有過稍微放肆的地方。
十一月下旬的一天,當多爾袞坐在她的面前談些重要國事之後,有片刻相對沉
默,好不自然。她覺察出多爾袞仿佛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分明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她含著不自然的親切的微笑,避開了多爾袞那明朗的有點奇怪光彩的眼睛,忽然嘆
口氣,說道:“叔父攝政王日夜操勞,皇上登極大典和封、賞的事都辦得十分圓滿,
你也該稍稍休息幾天啦!”
多爾袞說:“我哪有那個福啊!如今國家才遷到燕京,正是開基建業的時候。
單就用兵說,既要派大軍剿滅流賊,又要征服江南,統一全國,樣樣事都得我這個
做叔父的操心。若有一樣事操持不當,算什麼‘周公輔成王’?我日夜辛苦,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