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仙蹤》兄歸鄉胞弟成乞丐 嬸守志親嫂做媒人

再說朱文魁棄絕了兄弟並他父靈柩,帶了重資,欣喜回家。入得門,一家男婦俱來看 問。見他穿著孝服,各大驚慌。文魁走入內室,放聲大哭,說:“父親病故了!”一家兒皆 喊叫起來。哭罷,歐陽氏問道:“二相公和我家男人,想是在後面押靈?”文魁又大哭道: “老相公做了三年官,除一個錢沒弄下,到欠下人許多債負,靈柩不能回來;二相公同你男 人去灌縣上捐,不意遭風,主僕同死在川江。我一路和討吃的一樣,奔到家鄉。”話未說 完,姜氏便痛倒在地,殷氏同歐陽氏將他扶入後院房中,勸解了一番。回到前邊,與文魁洗 塵接風。姜氏直哭到點燈時候,還不住歇。至定更以後,歐陽氏走來說道:“二主母且不必 哭,我適才在外院夾道內,見隔壁李家叔侄同李必壽,從廳院外抬入兩個大馱了,到大主母 窗外,看來極其沉重;還有幾個皮箱在上面。一個個神頭鬼臉,偷著拆取,俱被李必壽同大 相公搬移在房內,方才散去。大相公說老主人欠人多少債負,他一路和討吃花子一般,既窮 困至此,這些行李都是那裡來的?從午後到家,此刻一更已過才抬入來,先時在誰家寄放? 以我看來,其中必有大隱情!我今晚一夜不睡,在他後面窗外聽個下落,我此刻就去了,你 安歇了罷,不必等我。”到四更將盡,歐陽氏推門入來,見姜氏還坐在床頭,對燈流涕,笑 說道:“不用哭了,我聽了個心滿意足。此時他兩口子都睡熟,我才來。”隨坐在一邊,將 文魁夫妻前後話,細細的說了一遍。又罵道:“天地間那有這樣一對喪心的豬狗!”姜氏 道:“如此看來,二相公同你男人還在,老主人身死是實。只是他兩人止有十兩銀子,能過 得幾日?該如何回家?”說罷,又流下淚來。歐陽氏道:“不妨!二相公幫助姓林的,這是 一件大善事,金堂縣和新都縣,自必人人通知。大相公此番棄拋父屍和胞弟,不消說他這件 大善事,也是兩縣通知的。何況老主人在那地方,大小做過個父母官,便是不相干人。遭逢 此等事,地方上也有個評論,多少必有幫助,斷斷不至餓死,討吃亦可回鄉。”又道:“大 相公家讚美大相公有才情,有調度,也不在他嫁夫一場;又說你是他們的禍根,必須打發了 方可做事,‘早晚我即勸他嫁人。’大相公說,這裡的房產地土須早些變賣方好,搬到山東 另立日月;總他二人有命回來,尋誰作對?大相公家道:‘你當日起身時,我曾囑咐你,萬 一老殺才有個山高水低,就著你用這調虎離山、斬草除根之計,我還打算著得十年,不意天 從人願,只三年多就用上此計了。’大相公又讚揚他是肚中有春秋的女人。”姜氏道:“他 既無情,我亦無義!只可恨我娘家在山西地方,無人做主。我明日寫一紙呈詞,告在本縣, 求官府和他要人。”歐陽氏道:“這使不得!我聽的話,都是他夫妻暗昧話,算不得憑據, 本縣十分中有九分不準;即或信了我們的話,也得行文到四川查問,還不知四川官府當件事 不當件事?倒弄得他又生別計出來。依我的主見,他若是勸你改嫁,不可回煞了他,觸他的 恨怒,他又要另設別法,總以‘守過一二年,然後改嫁,回答他,用此緩軍計,延挨得二相 公回來就好了。從今後,要步步防他們。就是我聽得這些話,總包含在心裡,面色口角間, 一點也不可顯出;他若看出來,得禍更速。茶里飯里須要小心,大相公家不先吃的東西,你 千萬不可先吃,只在此房消磨歲月,各項我自照管。”姜氏道:“只伯他處處見你維護我, 他先要除你,你也要留心。”歐陽氏笑道:“我與二主母不同。他們若起了謀害我的意見, 被我看出,我只用預備飛快短刀一把,於他兩口子早起夜睡時,我就對付他們了;總死不了 兩個,也著他死一個,有什麼怕他處!”從此過了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