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七十七 列傳第一百六十五



初,繼鹹聞李自成兵敗南下,命部將郝效忠、陳麟、鄧林奇守九江,自統副將汪碩畫、李士元等援袁州,防賊由岳州、長沙入江西境。既已登舟,聞良玉反,復還九江。良玉舟在北岸,貽書繼鹹,願握手一別,為皇太子死。九江士民泣請繼鹹往,紓一方難。繼鹹會良玉於舟中,良玉語及太子下獄事,大哭。次日,舟移南岸,良玉袖出皇太子密諭,劫諸將盟。繼鹹正色曰:“密諭何從來?先帝舊德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負,密諭何從來?”良玉色變,良久乃曰:“吾約不破城,改檄為疏,駐軍侯旨。”繼鹹歸,集諸將於城樓而灑泣曰:“兵諫非正。晉陽之甲,《春秋》惡之,可同亂乎?”遂約與俱拒守。而效忠及部將張世勛等則已出與良玉合兵,入城殺掠。繼鹹聞之,欲自盡。黃澍入署拜泣曰:“寧南無異圖。公以死激成之,大事去矣。”副將李士春亦密白繼鹹隱忍,至前途,王文成之事可圖也。繼鹹以為然,遂出責良玉。良玉已疾篤,夜望見城中火起,大哭曰:“予負臨侯!”臨侯,繼鹹別號也。嘔血數升,遂死。其子夢庚秘不發喪,諸將推為帥,移舟東。中朝皆疑繼鹹、良玉同反。而南都時已破,諸鎮多納款。繼鹹勸夢庚鏇師,不聽。遣人語林奇、碩畫、士元毋為不忠事,林奇、碩畫、士元避皖湖中,遣人陰逆繼鹹。繼鹹已為效忠紿赴其軍。將及湖口,而夢庚、效忠降於我大清,遂執繼鹹北去,館內院。至明年三月,終不屈,乃殺之。

有張亮者,四川人。舉於鄉。崇禎時,歷榆林兵備參議,用薦改安廬兵備,監禁軍討賊,頻有功。十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其地。福王既立,亮聞李自成兵敗西奔,奏言賊勢可乘,請解職視賊所向,督兵進討,從之。尋召入京議事,復遣還任。明年四月,左夢庚陷安慶,亮被執。夢庚北行,挾亮與俱,乘間赴河死。

金聲字正希,休寧人。好學,工舉子業,名傾一時。崇禎元年成進士,授庶吉士。明年十一月,大清兵逼都城,聲慷慨乞面陳急務,帝即召對平台。退具疏言:“臣書生素矢忠義,遭遇聖明,日夜為陛下憂念天下事。今兵逼京畿,不得不急為君父用。夫通州、昌平,都城左右翼,宜戍以重兵。而天津漕艘所聚,尤宜亟防。今天下草澤之雄,欲效用國家者不少,在破格用之耳。臣所知申甫有將才。臣願仗聖天子威靈,與練敢戰士,為國家捍強敵,惟陛下立賜裁許。”

申甫者,僧也,好談兵,方私制戰車火器。帝納聲言,取其車入覽,授都司僉書。即日召見,奏對稱旨,超擢副總兵,敕募新軍,便宜從事。改聲御史,參其軍。甫倉猝募數千人,皆市井游手,所需軍裝戎器又不時給。而是時大清兵在郊圻久,勢當速戰,急出營柳林。總理滿桂節制諸軍,甫不肯為下。桂卒掠民間,甫軍捕之,桂輒索去。聲以兩軍不和聞,帝即命聲調護。亡何,桂歿,甫連敗於柳林、大井,乃結車營盧溝橋。大清兵繞出其後,御車者惶懼不能轉,殲戮殆盡,甫亦陣亡。聲痛傷之,言甫受事日淺,直前衝鋒,遺骸矢刃殆遍,非喋血力戰不至此。帝亦傷之,命予恤典。

聲恥無功,請率參將董大勝兵七百人,甫遺將古壁兵百人,及豪傑義從數百人,練成一旅,為劉之綸奇兵,收桑榆之效,不許。俄以清核軍需告竣,奏繳關防,請按律定罪,再疏請罷斥,皆不許。東江自毛文龍被殺,兵力弱,勢孤。聲因東宮冊立,自請頒詔朝鮮,俾聯絡東江,張海外形勢。帝雖嘉其意,亦不果用。

尋上疏言:“陛下曉夜焦勞,日親天下之事,實未嘗日習天下之人。必使天下才不才,及才長短,一一程量不爽,方可斟酌位置。往者,陛下數召對群臣,問無所得,鮮當聖心,遂厭薄之。臣愚妄謂陛下泰交尚未殷,顧問尚未數,不得謂召對無益也。願自今間日御文華,令京卿、翰林、台諫及中行、評博等官,輪番入直,博咨廣詢。而內外有職業者,亦得不時進見。政事得失,軍民利病,廟堂舉錯,邊塞情形,皆與臣工考究於燕閒之間。歲月既久,品量畢呈。諸臣才不才,及才長短,豈得逃聖鑒。”帝未及報,聲再疏懇言之,終不用,遂屢疏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