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九十五 列傳第一百八十三



時都城以布衣盡節者,又有范箴聽、楊鉉、李夢禧、張世禧輩。福王建國,喪亂益甚,且見聞不詳,未盡表章。

箴聽,端方有義行。高攀龍講學都下,受業其門。魏國公徐允禎延為館賓,數進規諫。允禎或倨見他客,箴聽至,輒斂容。賊入,置一棺,偃臥其上,絕食七日死。鉉,善寫真。京師陷,攜二子赴井死。夢禧,負志節,與妻杜、二子、二女、一婢俱縊死。世禧,儒士也,亦與二子懋賞、懋官俱縊死。

又有周姓者,悲憤槌胸,嘔血數升而死。而柏鄉人郝奇遇,居京師,聞變,謂妻曰:“我欲死難,汝能之乎?”妻曰:“能。”遂先死。奇遇瘞畢,服藥死。

許琰,字玉仲,吳縣人。幼有至性,嘗刲臂療父疾。為諸生,磊落不羈。聞京師陷,帝殉社稷,大慟,誓欲舉義兵討賊。走告裡薦紳,皆不應。端午日過友人,出酒飲之,琰擲杯大詬曰:“今何日,我輩讀聖賢書,尚縱酒如平日耶!”拂衣徑去。已,聚哭明倫堂,琰衰杖擗踴,號泣盡哀。御史謁文廟,猶吉服。琰率諸生責以大義,御中惶悚謝罪去。及南都頒監國詔,而哀詔猶未頒。琰益憤慟,趨古廟自經,為人所解,乃步至胥門,投於河。潞王舟至,拯之出,詢其故,嗟嘆良久。識琰者掖以歸,家人旦夕守,不得死,遂絕粒。尋聞哀詔至,即庭中稽首號慟,並不復言,以六月三日卒。鄉人私謚曰潛忠先生。南中贈《五經》博士,祀旌忠祠。

是時諸生殉義者,京師則曹肅、藺衛卿、周讜、李汝翼,大同則李若葵,金壇則王明灝,丹陽則王介休,雞澤則殷淵,肥鄉則宋湯齊、郭珩、王拱辰。

肅,曾祖子登,仕為甘肅巡撫。賊入,肅與祖母姜、母張、嫂李及弟持敏、妹持順、弟婦鄧並自縊。衛卿止一幼女,托其友,亦自縊,讜被執,罵賊不屈死。汝翼,布政使本緯子。亦罵賊,被磔死。若蔡與親屬九人皆自縊,題曰一門完節。明灝聞變,日夕慟哭,家人解慰之。託故走二十里外,投水死。介休,不食七日死。

淵,字仲弘。父大白,官監軍副使,為楊嗣昌所殺。淵負奇氣。從父兵間,善技擊,嘗欲報父仇。及賊破雞澤,謀起兵恢復。俄聞京師陷,即同諸生黃祐等悲號發喪,約山中壯士,誅賊所置官。偽令秦植踉蹌走,乃入城,行哭臨禮,義聲大震。為奸人所乘,被殺,遠近悼之。湯齊、珩、拱辰亦起兵討賊,為賊將張汝行所害。

王喬棟,雄縣人。舉進士,授朝邑知縣。縣人王之寀為魏忠賢黨所惡,坐以贓,下喬棟嚴征。喬棟不忍,封印於庫而去。巡撫怒,將劾之。士民擁署號呼,乃止。崇禎初,起順天教授,累遷湖廣參政。楚中大亂,諸道監司多不至,喬棟兼綰數篆。乙酉夏,李自成據武昌,喬棟時駐興國州。城為賊陷,自經城樓上。

張繼孟,字伯功,扶風人。萬曆末年進士。知濰縣。天啟三年擢南京御史,未出都,奏籌邊六事,末言己被抑南台,由錢神世界,公道無權,宜嚴禁饋遺。帝令實指,繼孟以風聞對,詔詰責之。左都御史趙南星言:“今天下進士重而舉貢輕,京官重而外官輕,在北之科道重而南都輕。乞因繼孟言,思偏重之弊。敕下吏部極力挽回,於用人不為無補。”於是忌者鹹指目繼孟為東林。尋以不建魏忠賢祠,斥為邪黨,削奪歸。

崇禎二年起故官,上言:

近見冢臣王永光“人言踵至”一疏,語語謬戾。其曰“惠世揚等借題當議”。夫雲借者,無其事而借名也。世揚與楊漣、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耳。今楊、左業有定議,世揚方昭揭於天下後世,奈何以借名之,謬一。

又曰“高捷、史褷發奸已驗,特用宜先。”夫捷、褷之糾劉鴻訓也,為楊維垣等報仇耳。鴻訓輔政,止此一事快人意。其後獲罪以納賄,非以捷、褷劾也。今指護奸者為發奸,謬二。

又曰“諸臣所擁戴者,錢謙益、李騰芳、孫慎行。”夫謙益本末,陛下近亦洞然。至騰芳、慎行,天下共推服。會推之時,永光身主其議。乃指公論為擁戴,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