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九十六 列傳第八十四



三月,萼復上疏曰:“自古帝王相傳,統為重,嗣為輕。故高皇帝法前王,著兄終弟及之訓。陛下承祖宗大統,正遵高皇帝制。執政乃無故任己私,背祖訓,其為不道,尚可言哉。臣聞道路人言,執政窺伺陛下至情不已,則加一皇字而已。夫陛下之孝其親,不在於皇不皇,惟在於考不考。使考獻帝之心可奪,雖加千百字徽稱,何益於孝?陛下遂終其身為無父人矣。逆倫悖義如此,猶可使與斯議哉!”與璁疏並上。帝益大喜,召赴京。

初,議禮諸臣無力詆執政者,至萼遂斥為不道,且欲不使議。其言恣肆無忌,朝士尤疾之。召命下,眾益駭愕,群起排擊,帝不為動。萼復偕璁論列不已,遂召為翰林學士,卒用其言。萼自是受知特深。

四年春,給事中柯維熊言:“陛下親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孫交、彭澤之去是也。遠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張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伏闕諸臣多死徙,而御史王懋、郭楠又謫譴,竊以為罰過重矣。”萼、璁遂求去,優詔慰留。尋進詹事兼翰林學士。議世廟神道及太后謁廟禮,復排廷議,希合帝指。帝益以為賢,兩人氣益盛。而閣臣抑之,不令與諸翰林等。兩人乃連章攻費宏並石珤,齮之去。給事中陳洸犯重辟,萼與尚書趙鑒攘臂爭,為南京給事中所劾,不問。嘗陳時政,請預蠲六年田租,更登極初宿弊,寬登聞鼓禁約,復塞上開中制,懲奸徒阻絕養濟院,聽窮民耕城垣陾地,停外吏赴部考滿,申聖敬,廣聖孝,凡數事。多議行。

六年三月,進禮部右侍郎,兼官如故。時方京察,南京言官拾遺及萼。萼上言:“故輔楊廷和廣植私黨,蔽聖聰者六年,今次第斥逐,然遺奸在言路。昔憲宗初年,命科道拾遺後,互相糾劾,言路遂清,請舉行如制。”章下吏部,侍郎孟春等言:“憲宗無此詔。萼被論報復,無以厭眾心。”萼言:“詔出憲宗文集。春欲媚言官,宜並按問。”章下部再議,春等言成化中科道有超擢巡撫不稱者,憲宗命互劾,去者七人,非考察拾遺比。帝終然萼言,趣令速舉。給事御史爭之,並奪俸。春等乃以御史儲良才等四人名上。帝獨黜良才,而特旨斥給事中鄭自璧、孟奇。且令部院再核,復黜給事中余經等四人、南京給事中顧溱等數人,乃已。

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是月拜禮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故事,尚書無兼學士者,自萼始。甫逾月,遷吏部尚書,賜銀章二,曰“忠誠靜慎”,曰“繩愆匡違”,令密封言事與輔臣埒。七年正月,手敕加太子太保。《明倫大典》成,加少保兼太子太傅。

萼既得志,日以報怨為事。陳九疇、李福達、陳洸之獄,先後株連彭澤、馬錄、葉應驄等甚眾,或被陷至謫戍。廷臣莫不畏其凶威。獨疏薦建言獄罪鄧繼曾、季本等,因事貶謫黃國用、劉秉鑒等,諸人得量移。世亦稍以此賢萼。然王守仁之起也,萼實薦之。已,銜其不附己,力齮齕。及守仁卒,極言醜詆,奪其世封,諸恤典皆不予。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參機務。初,萼、璁赴召,廷臣欲仿先朝馬順故事,於左順門捶殺之,走武定侯郭勛家以免。勛遂與深相結,亦蒙帝眷典禁兵。久之,勛奸狀大露,璁、霍韜力庇勛。萼知帝已惡之,獨疏其凶暴貪狡數事,勛遂獲罪。楊一清為首輔持重,萼、璁好紛更,且惡其壓己,遂不相能。

給事中孫應奎請鑑別三臣賢否,詆萼最力。帝已疑萼,令滌宿愆,全君臣終始之義。萼乃大懼,疏辨,且稱疾乞休。帝報曰:“卿行事須勉徇公議,庶不負前日忠。”萼益懼。給事中王準因劾萼舉私人李夢鶴為御醫。詔下吏部,言夢鶴由考選,無私。帝終以為疑,命太醫院更考。言官知帝意已移,給事中陸粲極論其罪,並言夢鶴與萼家人吳從周、序班桂林居間行賄事。奏入,帝大悟,立奪萼官,以尚書致仕。璁亦罷政。帝複列二人罪狀詔廷臣,略言:“其自用自恣,負君負國,所為事端昭然眾見,而萼尤甚。法當置刑典,特寬貸之。”遂下夢鶴等法司,皆首服。無何,霍韜兩疏訟萼,言一清與法司構成萼贓罪。一清遂去位,刑部尚書周倫調南京,郎中、員外皆奪職,命法司會錦衣鎮撫官再讞。乃言夢鶴等假託行私,與萼無與。詔削夢鶴、林籍,從周論罪,萼復散官。是時璁已召還。史館儒士蔡圻知帝必復萼,疏頌萼功,請召之。帝乃賜敕,令撫按官趣上道。萼未至,國子生錢潮等復請趣萼。帝怒曰:“大臣進退,麼么敢與聞耶?”並圻下吏。明年四月還朝,盡復所奪官,仍參機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