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四十 列傳第一百二十八



至六月,楊漣上疏劾忠賢二十四大罪。向高謂事且決裂,深以為非。廷臣相繼抗章至數十上,或勸向高下其事,可決勝也。向高念忠賢未易除,閣臣從中挽回,猶冀無大禍。乃具奏稱忠賢勤勞。朝廷寵待厚,盛滿難居,宜解事權,聽歸私第,保全終始。忠賢不悅,矯帝旨敘己功勤,累百餘言。向高駭曰:“此非奄人所能,必有代為草者。”探之,則徐大化也。忠賢雖憤,猶以外廷勢盛,未敢加害。其黨有導以興大獄者,忠賢意遂決。於是工部郎中萬燝以劾忠賢廷杖,向高力救,不從,死杖下。無何,御史林汝翥亦以忤奄命廷杖。汝翥懼,投遵化巡撫所。或言汝翥向高甥也,群奄圍其邸大噪。向高以時事不可為,乞歸已二十餘疏,至是請益力。乃命加太傅,遣行人護歸,所給賜視彝典有加。尋聽辭太傅,有司月給米五石,輿夫八。

向高既罷去,韓爌、朱國禎相繼為首輔,未久皆罷。居政府者皆小人,清流無所依倚。忠賢首誣殺漣,光斗等次第戮辱,貶削朝士之異己者,善類為一空雲。熹宗崩,向高亦以是月卒,年六十有九。崇禎初,贈太師,諡文忠。

劉一燝,字季晦,南昌人。父曰材,嘉靖中進士,陝西左布政使。萬曆十六年,一燝與兄一焜、一煜並舉於鄉。越七年,又與一煜並舉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

一焜為考功郎,掌京察。大學士沈一貫欲庇其私人錢夢皋、鍾兆斗等,屬一燝為請。一燝謝不可,夢皋等竟以中旨留,由是忤一貫意。尋歷祭酒,詹事,掌翰林院事。四十五年春,京察,黨人用事,謀逐孫承宗、繆昌期等,一燝力保持得免。故事,掌院無滿歲不遷者,一景居四年,始遷禮部右侍郎,教習庶吉士。光宗即位,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偕何宗彥、韓爌並命。時內閣止方從哲一人。

萬曆末年,神宗欲用史繼偕、沈紘。兩人方在籍,帝命召之。未及至,帝復命宗彥、一燝、爌。明日,復命朱國祚及舊輔葉向高。而宗彥、國祚、向高亦皆在籍,惟一燝、爌入直。甫拜命,帝已得疾,一燝偕諸臣召見乾清宮。明日九月朔,帝崩。諸臣入臨畢,一燝詰群奄:“皇長子當柩前即位,今不在,何也?”群奄東西走,不對。東宮伴讀王安前曰:“為李選侍所匿耳。”一燝大聲言:“誰敢匿新天子者?”安曰:“徐之,公等慎勿退。”遂趨入白選侍。選侍頷之,復中悔,挽皇長子裾。安直前擁抱,疾趨出。一燝見之,急趨前呼萬歲,捧皇長子左手,英國公張惟賢捧右手,掖升輦。及門,宮中厲聲呼:“哥兒卻還!”使使追躡者三輩。一燝傍輦疾行,翼升文華殿,先即東宮位,群臣叩頭呼萬歲。

事稍定,選侍猶趨還乾清。時選侍居乾清。一燝曰:“乾清不可居,殿下宜暫居慈慶。”皇長子心憚選侍,然之。一燝語安曰:“主上沖年,無母后。外庭有事,吾受過;宮中起居,公等不得辭責。”明日,周嘉謨及左光斗疏請移宮。時首輔從哲徘徊其間,已,又欲緩移宮。一燝曰:“本朝故事,仁聖,嫡母也,移慈慶;慈聖,生母也,移慈寧。今何日,可姑緩耶?”初五日,偕同官請即日降旨,踔立宮門以俟。選侍不得已,移噦鸞宮,天子復還乾清,事始大定。帝既踐阼,從哲被劾在告,一燝遂當國,與爌相得甚歡。念內廷惟王安力衛新天子,乃引與共事。安亦傾心向之。所奏請,無不從。發內帑,抑近侍,搜遺逸,舊德宿齒布滿九列,中外欣欣望治焉。

明年,天啟改元,瀋陽失。廷臣多請復用熊廷弼。一燝亦言:“廷弼守遼一載,殘疆宴然,不知何故翦除。及下廷議,又皆畏懼,不敢異同。嗣後軍國大事,陛下當毅然主持,賴諸臣洗心滌慮,悉破雷同附和,其憂國奉公。”帝優旨褒答。尋有詔盡謫前排廷弼者姚宗文等官。言路多怨一燝。一燝嘗言:“任天下事者,惟六官。言路張,則六官無實政。善治天下者,俾六官任事,言路得繩其愆,言官陳事,政府得裁其是,則天下治。”於是一切條奏悉下部議,有不經者,詔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