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八十九 列傳第七十七



武宗立,應詔陳八事,中言:“宣、大被寇,殺卒幾千人。監督中官苗逵妄報首功,宜召還候勘。宦官典兵,於古未見。唐始用之,而宗社丘墟;我正統朝用之,而鑾輿北狩。自今軍務勿遣監督,鎮守者亦宜撤還。且國初宦官悉隸禮部,秩不過四品,職不過掃除。今請仍隸之部,易置司禮,俾供雜役。罷革東廠,移為他署。斯左右不得擅權,而後天下可安也。”又乞召還劉大夏,宥諫官戴銑等。劉瑾怒,坐斷獄詿誤,逮下詔獄,削籍歸。講學西江。瑾誅,起禮部員外郎,未聞命卒。學者祀之石鼓書院。

時又有工部主事劉天麒者,臨桂人,釗同年進士。分司呂梁。奄人過者不為禮,訴之瑾,逮下詔獄,謫貴州安莊驛丞卒。嘉靖初,復官予祭。

戴冠,信陽人。正德三年進士。為戶部主事。見寵幸日多,廩祿多耗,乃上疏極諫,略曰:“古人理財,務去冗食。近京師勢要家子弟僮奴苟竊爵賞,錦衣官屬數至萬餘,次者系籍勇士,投充監局匠役,不可數計,皆國家蠹也。歲漕四百萬,宿有嬴餘。近絀水旱,所入不及前,而歲支反過之,計為此輩耗三之一。陛下何忍以赤子膏血,養無用之蠹乎!兵貴精,不貴多。邊軍生長邊士,習戰陣,足以守御。今遇警輒發京軍,而宣府調入京操之軍,累經臣下論列,堅不遣還。不知陛下何樂於邊軍,而不為關塞慮也。天子藏富天下,務鳩聚為帑藏,是匹夫商賈計也。逆瑾既敗,所籍財產不歸有司,而貯之豹房,遂創新庫。夫供御之物,內有監局,外有部司,此庫何所用之。”疏入,帝大怒,貶廣東烏石驛丞。

嘉靖初,起官,歷山東提學副使,以清介聞。

黃鞏,字仲固,莆田人。弘治十八年進士。正德中,由德安推官入為刑部主事,掌諸司奏牘。歷職方武選郎中。十四年三月,有詔南巡,鞏上疏曰:

陛下臨御以來,祖宗之綱紀法度一坏於逆瑾,再坏於佞幸,又再坏於邊帥,蓋蕩然無餘矣。天下知有權臣,不知有天子,亂本已成,禍變將起。試舉當今最急者陳之。

一,崇正學。臣聞聖人主靜,君子慎動。陛下盤游無度,流連忘返,動亦過矣。臣願陛下高拱九重,凝神定慮,屏紛華,斥異端,遠佞人,延故老,訪忠良。可以涵養氣質,薰陶德性,而聖學維新,聖政自舉。

二,通言路。言路者,國家之命脈也。古者明王導人以言,用其言而顯其身。今則不然。臣僚言及時政者,左右匿不以聞。或事關權臣,則留中不出,而中傷以他事。使其不以言獲罪,而以他事獲罪。由是,雖有安民長策,謀國至計,無因自達。雖必亂之事,不軌之臣,陛下亦何由知?臣願廣開言路,勿罪其出位,勿責其沽名,將忠言日進,聰明日廣,亂臣賊子亦有所畏而不敢肆矣。

三,正名號。陛下無故降稱大將軍、太師、鎮國公,遠近傳聞,莫不驚嘆。如此,則誰為天子者?天下不以天子事陛下,而以將軍事陛下,天下皆為將軍之臣矣。今不削去諸名號,昭上下之分,則體統不正,朝廷不尊。古之天子亦有號稱“獨夫”,求為匹夫而不得者,竊為陛下懼焉。

四,戒游幸。陛下始時遊戲,不出大庭,馳逐止於南內,論者猶謂不可。既而幸宣府矣,幸大同矣,幸太原、榆林矣。所至費財動眾,郡縣騷然,至使民間夫婦不相保。陛下為民父母,何忍使至此極也?近復有南巡之命。南方之民爭先挈妻子避去,流離奔踣,怨讟煩興。今江、淮大飢,父子兄弟相食。天時人事如此,陛下又重蹙之,幾何不流為盜賊也。奸雄窺伺,侍時而發。變生在內,則欲歸無路;變生在外,則望救無及。陛下斯時,悔之晚矣。彼居位大臣,用事中官,親昵群小,夫豈有毫髮愛陛下之心哉?皆欲陛下遠出,而後得以擅權自恣,乘機為利也。其不然,則亦袖手旁觀,如秦、越人不相休戚也。陛下宜翻然悔悟,下哀痛罪己之詔。罷南巡,撤宣府離宮,示不復出。發內帑以振江、淮,散邊軍以歸卒伍。雪已往之謬舉,收既失之人心。如是,則尚可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