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四十一 列傳第二十九



茅大芳,名誧,以字行,泰興人。博學能詩文。洪武中,為淮南學官,召對稱旨。擢秦府長史,制詞以董仲舒為言。大芳益奮激,盡心輔導。額其堂曰“希董”,方孝孺為之記。建文元年遷副都御史。燕師起,遺詩淮南守將梅殷,辭意激烈。聞者壯之。

周璿,洪武末,以天策衛知事建言,擢左僉都御史。燕王稱帝,與大芳並見收,不屈死。而大芳子順童、道壽俱論誅,二孫死獄中。

卓敬,字惟恭,瑞安人。穎悟過人,讀書十行俱下。舉洪武二十一年進士。除戶科給事中,鯁直無所避。時制度未備,諸王服乘擬天子。敬乘間言:“京師,天下視效。陛下於諸王不早辨等威,而使服飾與太子埒,嫡庶相亂,尊卑無序,何以令天下?”帝曰:“爾言是,朕慮未及此。”益器重之。他日與同官見,適八十一人,命改官為“元士”。尋以六科為政事本源,又改曰“源士”。已,復稱給事中。歷官戶部侍郎。

建文初,敬密疏言:“燕王智慮絕倫,雄才大略,酷類高帝。北平形勝地,士馬精強,金、元年由興。今宜徙封南昌,萬一有變,亦易控制。夫將萌而未動者,幾也;量時而可為者,勢也。勢非至剛莫能斷,幾非至明莫能察。”奏入,翌日召問。敬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計,願陛下察之。”事竟寢。

燕王即位,被執,責以建議徙燕,離間骨肉。敬厲聲曰:“惜先帝不用敬言耳!”帝怒,猶憐其才,命系獄,使人諷以管仲、魏徵事。敬泣曰:“人臣委贄,有死無二。先皇帝曾無過舉,一旦橫行篡奪,恨不即死見故君地下,乃更欲臣我耶?”帝猶不忍殺。姚廣孝故與敬有隙,進曰:“敬言誠見用,上寧有今日。”乃斬之,誅其三族。

敬立朝慷慨,美丰姿,善談論,凡天官、輿地、律歷、兵刑諸家,無不博究。成祖嘗嘆曰::“國家養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萬曆初,用御史屠叔方言,表墓建祠。

同時戶部侍郎死者,有郭任、盧迥。

任,丹徒人,一曰定遠人。廉慎有能。建文初,佐戶部。飲食起居俱在公署。時方貶削諸藩,任言:“天下事先本後末則易成。今日儲財粟,備軍實,果何為者?乃北討周,南討湘。舍其本而末是圖,非策也。且兵貴神速,苟曠日持久,銳氣既竭,姑息隨之,將坐自困耳。”燕王聞而惡之。兵起,任與同官盧迥主調兵食。京師失守被擒,不屈死之。子經亦論死,少子戍廣西。

迥,仙居人。爽朗不拘細行。喜飲酒,飲後輒高歌,人謂“迥狂”。及仕,折節恭慎。建文三年,拜戶部侍郎。燕兵入,不屈。縛就刑,長謳而死。台人祀之八忠祠。

陳迪,字景道,宣城人。祖宥賢,明初,從征有功,世撫州守御百戶,因家焉。迪倜儻有志操。辟府學訓導,為郡草《賀萬壽表》。太祖異之。久之,以通經薦,歷官侍講。出為山東左參政,多惠政。丁內艱。起復,除雲南右布政使。普定、曲靖、烏撒、烏蒙諸蠻煽亂,迪率士兵擊破之,賜金幣。

建文初,征為禮部尚書。時更修制度,沿革損益,迪議為多。會以水旱詔百官集議,迪請清刑獄,招流民,凡二十餘事,皆從之。尋加太子少保。李景隆等數戰敗,迪陳大計。命督運軍儲。已,聞變,趨赴京師。

燕王即帝位,召迪責問,抗聲不屈。命與子鳳山、丹山等六人磔於市。既死,人於衣帶中得詩及《五噫歌》,辭意悲烈。蒼頭侯來保拾其遺骸歸葬。妻管縊死。幼子珠生五月,乳母潛置溝中,得免。八歲,為怨家所訐。成祖宥其死,戍撫寧。尋徙登州,為蓬萊人。洪熙初,赦還鄉,給田產。成化中,寧國知府塗觀建祠祀迪。弘治間,裔孫鼎舉進士,仕至應天府尹,剛鯁有聲。

黃魁,不知何許人。為禮部侍郎,有學行,習典禮。迪及侍郎黃觀皆愛敬人。燕兵入,不屈死。

有巨敬者,平涼人。為御史,改戶部主事,充史官,以清慎稱。與迪同不屈死,夷其族。

景清,本耿姓,訛景,真寧人。倜儻尚大節,讀書一過不忘。洪武中進士,授編修,改御史。三十年春,召見,命署左僉都御史。以奏疏字誤,懷印更改,為給事中所劾,下詔獄。尋宥之。詔巡察川、陝私茶,除金華知府。建文初,為北平參議。燕王與語,言論明晰,大稱賞。再遷御史大夫。燕師入,諸臣死者甚眾。清素預密謀,且約孝孺等同殉國,至是獨詣闕自歸,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久之。一日早朝,清衣緋懷刃入。先是,日者奏異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獨著緋。命搜之,得所藏刃。詰責,清奮起曰:“欲為故主報仇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鄉,轉相攀染,謂之“瓜蔓抄”,村里為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