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五十二 列傳第一百四十



自賊再入川,諸將無一邀擊者。嗣昌雖屢檄,令不行。其在重慶也,下令赦汝才罪,降則授官,惟獻忠不赦,擒斬者賚萬金,爵侯。翌日,自堂皇至庖湢,遍題“有斬督師獻者,賚白金三錢”,嗣昌駭愕,疑左右皆賊,勒三日進兵。會雨雪道斷,復戒期。三檄人龍,不奉令。初,嗣昌表良玉平賊將軍,良玉浸驕,欲貴人龍以抗之。既以瑪瑙山功不果,人龍慍,反以情告良玉,良玉亦慍,語載良玉、人龍傳。

嗣昌雖有才,然好自用,躬親簿書,過於繁碎。軍行必自裁進止,千里待報,坐失機會。王鰲永嘗諫之,不納。及鰲永罷官,上書於朝曰:“嗣昌用師一年,蕩平未奏,此非謀慮之不長,正由操心之太苦也。天下事,總挈大綱則易,獨周萬目則難。況賊情瞬息更變,今舉數千里征伐機宜,盡出嗣昌一人,文牒往返,動逾旬月,坐失事機,無怪乎經年之不戰也。其間能自出奇者,惟瑪瑙山一役。若必遵督輔號令,良玉當退守興安,無此捷矣。臣以為陛下之任嗣昌,不必令其與諸將同功罪,但責其提衡諸將之功罪。嗣昌之馭諸將,不必人人授以機宜,但核其機宜之當否,則嗣昌心有餘閒,自能決奇制勝。何至久延歲月,老師糜餉為哉?”先是,嗣昌以諸將進止不一,納幕下評事元吉言,用猛如虎為總統,張應元副之。比賊入瀘州,如虎及賀人龍、趙光遠軍至,賊復渡南溪,越成都,走漢州、德陽、綿州、劍州、昭化至廣元,又走巴州、達州。諸軍疲極,惟如虎軍躡其後。十四年正月,嗣昌知賊必出川,遂統舟師下雲陽,檄諸軍陸行追賊。人龍軍既噪而西,頓兵廣元不進,所恃惟如虎。比與賊戰開縣、黃陵城,大敗,將士死亡過半。如虎突圍免,馬騾關防盡為賊有。

初,賊竄南溪,元吉欲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待賊。嗣昌檄諸軍躡賊疾追,不得拒賊遠,令他逸。諸將乃盡從瀘州逐後塵。賊折而東返,歸路盡空,不可復遏,嗣昌始悔不用元吉言。賊遂下夔門,抵興山,攻當陽,犯荊門。嗣昌至夷陵,檄良玉兵,使十九返。良玉撤興、房兵趨漢中,若相避然。賊所至,燒驛舍,殺塘卒,東西訊息中斷。鄖陽撫治袁繼鹹聞賊至當陽,急謀發兵。獻忠令汝才與相持,而自以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以二月十一日抵襄陽近郊,用二十八騎持軍符先馳呼城門督師調兵,守者合符而信,入之。夜半從中起,城遂陷。

獻忠縛襄王置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楊嗣昌頭,嗣昌在遠。今借王頭,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盡此酒。”遂害之。未幾,渡漢水,走河南,與賀一龍、左金王諸賊合。嗣昌初以襄陽重鎮,仞深溝方洫而三環之,造飛梁,設橫枑,陳利兵而譏訶,非符要合者不得渡。江、漢間列城數十,倚襄陽為天險,賊乃出不意而破之。嗣昌在夷陵,驚悸,上疏請死,下至荊州之沙市,聞洛陽已於正月被陷,福王遇害,益憂懼,遂不食。以三月朔日卒,年五十四。

廷臣聞襄陽之變,交章論列,而嗣昌已死矣。繼鹹及河南巡按高名衡以自裁聞,其子則以病卒報,莫能明也。帝甚傷悼之,命丁啟睿代督師。傳諭廷臣:“輔臣二載辛勞,一朝畢命,然功不掩過,其議罪以聞。”定國公徐允禎等請以失陷城寨律議斬。上傳制曰;“故輔嗣昌奉命督剿,無城守專責,乃詐城夜襲之檄,嚴飭再三,地方若罔聞知。及違制陷城,專罪督輔,非通論。且臨戎二載,屢著捷功,盡瘁殞身,勤勞難泯。”乃昭雪嗣昌罪,賜祭,歸其喪於武陵。嗣昌先以剿賊功進太子少傅,既死,論臨、藍平盜功,進太子太傅。廷臣猶追論不已,帝終念之。後獻忠陷武陵,心恨嗣昌,發其七世祖墓,焚嗣昌夫婦柩,斷其屍見血,其子孫獲半體改葬焉。

吳甡,字鹿友,揚州興化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歷知邵武、晉江、濰縣。天啟二年征授御史。初入台,趙南星擬以年例出之,甡乃薦方震孺等,而追論崔文升、李可灼罪,遂得留。後又諫內操宜罷,請召還鄒元標、馮從吾、文震孟,乃積與魏忠賢忤。七年二月削其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