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五十 列傳第一百三十八

孫承宗(子鉁等)

孫承宗,字稚繩,高陽人。貌奇偉,須髯戟張。與人言,聲殷牆壁。始為縣學生,授經邊郡。往來飛狐、拒馬間,直走白登,又從紇乾、清波故道南下。喜從材官老兵究問險要厄塞,用是曉暢邊事。

萬曆三十二年,登進士第二人,授編修,進中允。“梃擊”變起,大學士吳道南以諮承宗。對曰:“事關東宮,不可不問;事連貴妃,不可深問。龐保、劉成而下,不可不問也;龐保、劉成而上,不可深問也。”道南如其言,具揭上之,事遂定。出典應天鄉試,發策著其語。攖黨人忌,將以大計出諸外,學士劉一景保持,乃得免。歷諭德、洗馬。

熹宗即位,以左庶子充日講官。帝每聽承宗講,輒曰“心開”,故眷注特殷。天啟元年進少詹事。時沈、遼相繼失,舉朝洶洶。御史方震孺請罷兵部尚書崔景榮,以承宗代。廷臣亦皆以承宗知兵,遂推為兵部添設侍郎,主東事。帝不欲承宗離講筵,疏再上不許。二年擢禮部右侍郎,協理詹事府。

未幾,大清兵逼廣寧,王化貞棄城走,熊廷弼與俱入關。兵部尚書張鶴鳴懼罪,出行邊。帝亦急東事,遂拜承宗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直辦事。越數日,命以閣臣掌部務。承宗上疏曰:“邇年兵多不練,餉多不核。以將用兵,而以文官招練;以將臨陣,而以文官指發;以武略備邊,而日增置文官於幕;以邊任經、撫,而日問戰守於朝;此極弊也。今天下當重將權,擇一沉雄有氣略者,授之節鉞,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見沾沾陵其上。邊疆小勝小敗,皆不足問,要使守關無闌入,而徐為恢復計。”因列上撫西部、恤遼民、簡京軍、增永平大帥、修薊鎮亭障、開京東屯田數策,帝褒納焉。時邊警屢告,閣部大臣幸旦暮無事,而言路日益紛呶。承宗乃請下廷弼於理,與化貞並讞,用正朝士黨護。又請逮給事中明時舉、御史李達,以懲四川之招兵致寇者。又請詰責遼東巡按方震孺、登萊監軍梁之垣、薊州兵備邵可立,以警在位之骫骳者。諸人以次獲譴,朝右聳然,而側目怨咨者亦眾矣。

兵部尚書王在晉代廷弼經略遼東,與總督王象乾深相倚結。象乾在薊門久,習知西部種類情性,西部亦愛戴之,然實無他才,惟啖以財物相羈縻,冀得以老解職而已。在晉謀用西部襲廣寧,象乾惎之曰:“得廣寧,不能守也,獲罪滋大。不如重關設險,衛山海以衛京師。”在晉乃請于山海關外八里舖築重關,用四萬人守之。其僚佐袁崇煥、沈棨、孫元化等力爭不能得,奏記於首輔葉向高。向高曰:“是未可臆度也。”承宗請身往決之。帝大喜,加太子太保,賜蟒玉、銀幣。抵關,詰在晉曰:“新城成,即移舊城四萬人以守乎?”在晉曰:“否,當更設兵。”曰:“如此,則八里內守兵八萬矣。一片石西北不當設兵乎?且築關在八里內,新城背即舊城趾,舊城之品坑地雷為敵人設,抑為新兵設乎?新城可守,安用舊城?如不可守,則四萬新兵倒戈舊城下,將開關延入乎,抑閉關以委敵乎?”曰:“關外有三道關可入也。”曰:“若此,則敵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關?”曰:“將建三寨于山,以待潰卒。”曰:“兵未潰而築寨以待之,是教之潰也。且潰兵可入,敵亦可尾之入。今不為恢復計,畫關而守,將盡撤藩籬,日鬨堂奧,畿東其有寧宇乎?”在晉無以難。承宗乃議守關外。監軍閻鳴泰主覺華島,袁崇煥主寧遠衛,在晉持不可,主守中前所。舊監司邢慎言、張應吾逃在關,皆附和之。

初,化貞等既逃,自寧遠以西五城七十二堡悉為哈喇慎諸部所據,聲言助守邊。前哨游擊左輔名駐中前,實不出八里舖。承宗知諸部不足信,而寧遠、覺華之可守,已決計將自在晉發之,推心告語凡七晝夜,終不應。還朝,言:“敵未抵鎮武而我自燒寧、前,此前日經、撫罪也;我棄寧、前,敵終不至,而我不敢出關一步,此今日將吏罪也。將吏匿關內,無能轉其畏敵之心以畏法,化其謀利之智以謀敵,此臣與經臣罪也。與其以百萬金錢浪擲於無用之版築,曷若築寧遠要害?以守八里舖之四萬人當寧遠沖,與覺華相犄角。敵窺城,令島上卒旁出三岔,斷浮橋,繞其後而橫擊之。即無事,亦且收二百里疆土。總之,敵人之帳幕必不可近關門,杏山之難民必不可置膜外。不盡破庸人之論,遼事不可為也。”其他制置軍事又十餘疏。帝嘉納。無何,御講筵,承宗面奏在晉不足任,乃改南京兵部尚書,並斥逃臣慎言等,而八里築城之議遂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