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九十 列傳第七十八



七月,張璁上疏謂當繼統,不繼嗣。帝遣司禮太監持示廷和,言此議遵祖訓,據古禮,宜從。廷和曰“秀才安知國家事體”,復持入。無何,帝御文華殿召廷和、冕、紀,授以手敕,令尊父母為帝、後。廷和退而上奏曰:“《禮》謂為所後者為父母,而以其所生者為伯叔父母,蓋不惟降其服而又異其名也。臣不敢阿諛順旨。”仍封還手詔。群臣亦皆執前議。帝不聽。迨九月,母妃至京,帝自定儀由中門入,謁見太廟,復申諭欲加稱興獻帝、後為“皇”。廷和言:“漢宣帝繼孝昭後,謚史皇孫、王夫人曰悼考、悼後,光武上繼元帝,鉅鹿、南頓君以上立廟章陵,皆未嘗追尊。今若加皇字,與孝廟、慈壽並,是忘所後而重本生,任私恩而棄大義,臣等不得辭其責。”因自請斥罷。廷臣諍者百餘人。帝不得已,乃以嘉靖元年詔稱孝宗為“皇考”,慈壽皇太后為“聖母”,興獻帝、後為本生父母,不稱“皇”。

當是時,廷和先後封還御批者四,執奏幾三十疏,帝常忽忽有所恨。左右因乘間言廷和恣無人臣禮。言官史道、曹嘉遂交劾廷和。帝為薄謫道、嘉以安廷和,然意內移矣。尋論定策功,封廷和、冕、紀伯爵,歲祿千石,廷和固辭。改蔭錦衣衛指揮使,復辭。帝以賞太輕,加蔭四品京職世襲,復辭。會滿四考,超拜太傅,復四辭而止。特賜敕旌異,錫宴於禮部,九卿皆與焉。

帝頗事齋醮。廷和力言不可,引梁武、宋徽為喻,優旨報納。江左比歲不登,中官請遣官督織造。工部及給事、御史言之,皆不聽,趣內閣撰敕。廷和等不奉命,因極言民困財竭,請毋遣。帝趣愈急,且戒毋瀆擾執拗。廷和力爭,言:“臣等與舉朝大臣、言官言之不聽,顧二三邪佞之言是聽,陛下能獨與二三邪佞共治祖宗天下哉?且陛下以織造為累朝舊例,不知洪武以來何嘗有之,創自成化、弘治耳。憲宗、孝宗愛民節財美政非一,陛下不取法,獨法其不美者,何也?即位一詔,中官之幸路絀塞殆盡,天下方傳誦聖德,今忽有此,何以取信?”因請究擬旨者何人,疑有假御批以行其私者。帝為謝不審,俾戒所遣官毋縱肆而已,不能止也。

廷和先累疏乞休,其後請益力。又以持考獻帝議不合,疏語露不平。三年正月,帝聽之去。責以因辭歸咎,非大臣道。然猶賜璽書,給輿廩郵護如例,申前蔭子錦衣衛指揮使之命。給事、御史請留廷和,皆不報。廷和去,始議稱孝宗為“皇伯考”。於是,廷和子修撰慎率群臣伏闕哭爭,杖謫雲南。既而王邦奇誣訐廷和及其次子兵部主事惇、婿修撰金承勛、鄉人侍讀葉桂章與彭澤弟沖交關請屬,俱逮下詔獄。鞫治無狀,乃得解。七年,《明倫大典》成,詔定議禮諸臣罪。言廷和謬主《濮議》,自詭門生天子、定策國老,法當僇市,姑削職為民。明年六月卒,年七十一。居久之,帝問大學士李時:“太倉所積幾何?”時對曰:“可支數年。由陛下初年詔書裁革冗員所致。”帝慨然曰;“此楊廷和功,不可沒也。”隆慶初,復官,贈太保,諡文忠。

初,廷和入閣,東陽謂曰:“吾於文翰,頗有一日之長,若經濟事須歸介夫。”及武宗之終,卒安社稷者,廷和力也,人以東陽為知言。

弟廷儀,兵部右侍郎。子慎、惇,孫有仁,皆進士。慎自有傳。

梁儲,字叔厚,廣東順德人。受業陳獻章。舉成化十四年會試第一,選庶吉士,授編修,尋兼司經局校書。弘治四年,進侍講。改洗馬,侍武宗於東宮。冊封安南,卻其饋。久之,擢翰林學士,同修《會典》,遷少詹事,拜吏部右侍郎。正德初,改左,進尚書,專典誥敕,掌詹事府。劉瑾摘《會典》小疵,儲坐降右侍郎。《孝宗實錄》成,復尚書,尋加太子少保,調南京吏部。瑾誅,以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參機務。屢加少傅、太子太傅,進建極殿。十年,楊廷和遭喪去,儲為首輔。進少師、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時方建乾清、坤寧宮,又營太素殿、天鵝房、船塢,儲偕同官靳貴、楊一清切諫。明年春,以國本未定,請擇宗室賢者居京師,備儲貳之選,皆不報。其秋,一清罷,蔣冕代之。至明年,貴亦罷,毛紀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