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九十 列傳第七十八



帝之以“威武大將軍”行邊也,冕時病在告,疏諫曰:“陛下自損威重,下同臣子,倘所過諸王以大將軍禮見,陛下何辭責之?曩睿皇帝北征,六軍官屬近三十萬,猶且陷於土木。今宿衛單弱,經行邊徼,寧不寒心?請治左右引導者罪。”不報。十四年扈帝南征還,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戶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帝崩,與楊廷和協誅江彬。

世宗即位,議定策功,加伯爵,固辭。改蔭錦衣世指揮,又辭。乃蔭五品文職,仍進一階。御史張鵬疏評大臣賢否,請罷冕。御史趙永亨詆石珤不可掌銓衡。冕、珤遂求去。朝議不平,諸給事、御史皆言其不可去。帝乃命鴻臚諭留,再下優詔,始起視事。

嘉靖三年遣官織造江南,命冕草敕。冕以江南被災,具疏請止,帝不從,敕亦久不進。帝責其違慢,冕引罪而止。

“大禮”議起,冕固執為人後之說,與廷和等力爭之。帝始而婉諭,繼以譙讓,冕執議不回。及廷和罷政,冕當國,帝愈欲尊崇所生。逐禮部尚書汪俊以怵冕,而用席書代之,且召張璁、桂萼。物情甚沸,冕乃抗疏極諫曰:“陛下嗣承丕基,固因倫序素定。然非聖母昭聖皇太后懿旨與武宗皇帝遺詔,則將無所受命。今既受命於武宗,自當為武宗之後。特兄弟之名不容紊,故但兄武宗,考孝宗,母昭聖。而於孝廟、武廟皆稱嗣皇帝,稱臣,稱御名,以示繼統承祀之義。今乃欲為本生父母立廟奉先殿側,臣雖至愚,斷斷知其不可。自古人君嗣位謂之承祧踐阼,皆指宗祀而言。《禮》為人後者惟大宗,以大宗尊之統也,亦主宗廟祭祀而言。自漢至今,未有為本生父母立廟大內者。漢宣帝為叔祖昭帝後,止立所生父廟於葬所。光武中興,本非承統平帝,而止立四親廟於章陵。宋英宗父濮安懿王,亦止即園立廟。陛下先年有旨,立廟安陸,與前代適同,得其當矣。豈可既奉大宗之祀,又兼奉小宗之祀?夫情既重於所生,義必不專於所後,將孝、武二廟之靈安所託乎!竊恐獻帝之靈亦將不能安,雖聖心亦自不能安也。邇者復允汪俊之去,趣張璁、桂萼之來,人心益駭。是日廷議建廟,天本晴明,忽變陰晦,至暮風雷大作。天意如此,陛下可不思變計哉?”因力求去。帝得疏不悅,猶以大臣故,優詔答之。未幾,復請罷建廟之議,且乞體,疏中再以天變為言。帝益不悅,遂令馳傳歸,給月廩、歲夫如制。

冕當正德之季,主昏政亂,持正不撓,有匡弼功。世宗初,朝政雖新,而上下扞格彌甚,冕守之不移。代廷和為首輔僅兩閱月,卒齟齬以去,論者謂有古大臣風。《明倫大典》成,落職閒住,久之卒。隆慶初復官,諡文定。

毛紀,字維之,掖縣人。成化末,舉鄉試第一,登進士,選庶吉士。弘治初,授檢討,進修撰,充經筵講官,簡侍東宮講讀。《會典》成,遷侍讀。武宗立,改左諭德。坐《會典》小誤,降侍讀。《孝宗實錄》成,擢侍講學士,為講官。正德五年進學士,遷戶部右侍郎。

十年,由吏部左侍郎拜禮部尚書。烏思藏入貢,其使言有活佛能前知禍福。帝遣中官劉允迎之。攜錦衣官百三十,衛卒及私仆隸數千人,芻糧、舟車費以百萬計。紀等上言:“自京師至烏思藏二萬餘里,公私煩費,不可勝言。且自四川雅州出境,過長河西行數月而後至。無有郵驛、村市。一切資費,取辦四川。四川連歲用兵,流賊甫平,蠻寇復起。困竭之餘,重加此累,恐生意外變。”疏再上,內閣梁儲、靳貴、楊一清皆切諫,不報。郊祀畢,請勤朝講,又以儲嗣未建,乞早定大計,亦不聽。尋改理誥敕,掌詹事府。十二年兼東閣大學士入預機務。其秋加太子太保,改文淵閣。帝南征,紀佐楊廷和居守。駕鏇,晉少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世宗即位,錄定策功,加伯爵,再疏辭免。嘉靖初,帝欲追尊興獻帝,閣臣執奏,忤旨。三年,廷和、冕相繼去國。紀為首輔,復執如初。帝欲去本生之稱,紀與石珤合疏爭之。帝召見平台,委曲諭意,紀終不從。朝臣伏闕哭爭者,俱逮系,紀具疏乞原。帝怒,傳旨責紀要結朋奸,背君報私。紀乃上言曰:“曩蒙聖諭,國家政事商榷可否,然後施行。此誠內閣職業也,臣愚不能仰副明命。邇者大禮之議,平台召對,司禮傳諭,不知其幾似乎商榷矣。而皆斷自聖心,不蒙允納,何可否之有。至於笞罰廷臣,動至數百,乃祖宗來所未有者,亦皆出自中旨,臣等不得與聞。宣召徒勤,捍格如故。慰留雖切,詰責隨加。臣雖有體國之心,不能自盡。宋司馬光告神宗曰:‘陛下所以用臣,蓋察其狂直,庶有補於國家,若徒以祿位榮之而不取其言,是以官私非其人也。臣以祿位自榮,而不能救正,是徒盜竊名器以私其身也。’臣於陛下,敢舉以為告。夫要結朋奸,背君報私,正臣平日所痛憤而深疾者。有一於此,罪何止罷黜!今陛下以之疑臣,尚可一日靦顏朝寧間哉。乞賜骸骨歸鄉里,以全終始。尤望陛下法祖典學,任賢納諫,審是非,辨忠邪,以養和平之福。”帝銜紀亢直,允其去,馳驛給夫廩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