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六十五 列傳第一百五十三

范景文 倪元璐 李邦華 王家彥 孟兆祥(子章明) 施邦曜 凌義渠

崇禎十有七年三月,流賊李自成犯京師。十九日丁未,莊烈帝殉社稷。文臣死國者,東閣大學士范景文而下,凡二十有一人。福王立南京,並予贈謚。皇清順治九年,世祖章皇帝表章前代忠臣,所司以范景文、倪元璐、李邦華、王家彥、孟兆祥、子章明、施邦曜、凌義渠、吳麟征、周鳳翔、馬世奇、劉理順、汪偉、吳甘來、王章、陳良謨、申佳允、許直、成德、金鉉二十人名上。命所在有司各給地七十畝,建祠致祭,且予美謚焉。

范景文,字夢章,吳橋人。父永年,南寧知府。景文幼負器識,登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東昌推官。以名節自勵,苞苴無敢及其門。歲大飢,盡心振救,闔郡賴之。用治行高等,擢吏部稽勛主事,歷文選員外郎,署選事。泰昌時,群賢登進,景文力為多,尋乞假去。

天啟五年二月,起文選郎中,魏忠賢暨魏廣微中外用事,景文同鄉,不一詣其門,亦不附東林,孤立行意而已。嘗言:“天地人才,當為天地惜之。朝廷名器,當為朝廷守之。天下萬世是非公論,當與天下萬世共之。”時以為名言佳句。視事未彌月,謝病去。

崇禎初,用薦召為太常少卿。二年七月,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京師戒嚴,率所部八千人勤王,餉皆自齎。抵涿州,四方援兵多剽掠,獨河南軍無所犯。移駐都門,再移昌平,遠近恃以無恐。明年三月,擢兵部添注左侍郎,練兵通州。通鎮初設,兵皆召募,景文綜理有法,軍特精。嘗請有司實行一條鞭法,徭役歸之官,民稍助其費,供應平買,不立官價名。帝令永著為例。居二年,以父喪去官。

七年冬,起南京右都御史。未幾,就拜兵部尚書,參贊機務。屢遣兵戍池河、浦口,援廬州,扼滁陽,有警輒發,節制精明。嘗與南京戶部尚書錢春以軍食相訐奏,坐鐫秩視事。已,敘援剿功,復故秩。十一年冬,京師戒嚴,遣兵入衛。楊嗣昌奪情輔政,廷臣力爭多被謫,景文倡同列合詞論救。帝不悅,詰首謀,則自引罪,且以眾論僉同為言。帝益怒,削籍為民。

十五年秋,用薦召拜刑部尚書,未上,改工部。入對,帝迎勞曰:“不見卿久,何癯也!”景文謝。十七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未幾,李自成破宣府,烽火逼京師。有請帝南幸者,命集議閣中。景文曰:“固結人心,堅守待援而已,此外非臣所知。”及都城陷,趨至宮門,宮人曰:“駕出矣。”復趨朝房,賊已塞道。從者請易服還邸,景文曰:“駕出安歸?”就道旁廟草遺疏,復大書曰:“身為大臣,不能滅賊雪恥,死有餘恨。”遂至演象所拜辭闕墓,赴雙塔寺旁古井死。景文死時,猶謂帝南幸也。贈太傅,諡文貞。本朝賜諡文忠。

倪元璐,字玉汝,上虞人。父凍,歷知撫州、淮安、荊州、瓊州四府,有當官稱。

天啟二年,元璐成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冊封德府,移疾歸。還朝,出典江西鄉試。暨復命,則莊烈帝踐阼,魏忠賢已伏誅矣。楊維垣者,逆奄遺孽也,至是上疏並詆東林、崔、魏。元璐不能平,崇禎元年正月上疏曰:

臣頃閱章奏,見攻崔、魏者必與東林並稱邪黨。夫以東林為邪黨,將以何者名崔、魏?崔、魏既邪黨矣,擊忠賢、呈秀者又邪黨乎哉!東林,天下才藪也,而或樹高明之幟,繩人過刻,持論太深,謂之非中行則可,謂之非狂狷不可。且天下議論,寧假借,必不可失名義;士人行己,寧矯激,必不可忘廉隅。自以假借矯激為大咎,於是彪虎之徒公然背畔名義,決裂廉隅。頌德不已,必將勸進;建祠不已,必且呼嵩。而人猶且寬之曰:“無可奈何,不得不然耳。”充此無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又將何所不至哉!乃議者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輩,而獨持已甚之論苛責吾徒,所謂舛也。今大獄之後,湯火僅存,屢奉明綸,俾之酌用,而當事者猶以道學封疆,持為鐵案,毋亦深防其報復乎?然臣以為過矣。年來借東林媚崔、魏者,其人自敗,何待東林報復?若不附崔、魏,又能攻去之,其人已喬嶽矣,雖百東林烏能報復哉?臣又伏讀聖旨,有“韓爌清忠有執,朕所鑒知”之諭。而近聞廷臣之議,殊有異同,可為大怪。爌相業光偉,他不具論,即如紅丸議起,舉國沸然,爌獨侃侃條揭,明其不然。夫孫慎行,君子也,爌且不附,況他人乎!而今推轂不及,點灼橫加,則徒以其票擬熊廷弼一事耳。廷弼固當誅,爌不為無說,封疆失事,累累有徒,乃欲獨殺一廷弼,豈平論哉?此爌所以閣筆也。然廷弼究不死於封疆而死於局面,不死於法吏而死於奸璫,則又不可謂後之人能殺廷弼,而爌獨不能殺之也。又如詞臣文震孟正學勁骨,有古大臣之品,三月居官,昌言獲罪,人以方之羅倫、舒芬。而今起用之旨再下,謬悠之譚不已,將毋門戶二字不可重提耶?用更端以相遮抑耶?書院、生祠,相勝負者也,生祠毀,書院豈不當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