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五十四

馬世奇 吳麟征 周鳳翔 劉理順 汪偉 吳甘來 王章 陳良謨 陳純德 申佳允 成德 許直 金鉉

馬世奇,字君常,無錫人。祖濂,進士,桂林知府。世奇幼穎異,嗜學有文名。登崇禎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十一年,帝遣詞臣分諭諸藩。世奇使山東、湖廣、江西諸王府,所至卻饋遺。還,進左諭德。父憂歸。

久之還朝,進左庶子。帝數召廷臣問禦寇策。世奇言:“闖、獻二賊,除獻易,除闖難。人心畏獻而附闖,非附闖也,苦兵也。今欲收人心,惟敕督撫鎮將嚴束部伍,使兵不虐民,民不苦兵,則亂可弭。”帝善其言,為下詔申飭。時寇警日亟,每召對,諸大臣無能畫一策。世奇歸邸,輒太息泣下,曰:“事不可為矣。”十七年三月,城陷。世奇方早食,投箸起,問帝安在、東宮二王安在,或言帝已出城,或言崩,或又言東宮二王被執。世奇曰:“嗟乎,吾不死安之!”其仆曰:“如太夫人何?”世奇曰:“正恐辱太夫人耳。”將自經,二妾朱、李盛飾前。世奇訝曰:“若以我死,將辭我去耶?”對曰:“聞主人盡節,我二人來從死耳。”世奇曰:“有是哉!”二妾並自經,世奇端坐,引帛自力縊乃死。先是,兵部主事成德將死,貽書世奇,以慷慨從容二義質焉。世奇曰:“勉哉元升。吾人見危授命,吾不為其難,誰為其難者!與君攜手黃泉,預訂斯盟,無忘息壤矣。”世奇修頤廣顙,揚眉大耳,砥名行,居館閣有聲,好推獎後進。為人廉,父死,蘇州推官倪長圩以贖鍰三千助喪。世奇辭曰:“蘇飢,留此可用振。”座主周延儒再相,世奇同郡遠嫌,除服不赴都。及還朝,延儒已賜死,親昵者率避去,世奇經紀其喪。其好義如此。贈禮部右侍郎,諡文忠。本朝賜諡文肅。

吳麟征,字聖生,海鹽人。天啟二年進士。除建昌府推官,擒豪猾,捕劇盜,治聲日聞。父憂歸。補興化府,廉公有威,僚屬莫敢以私進。

崇禎五年,擢吏科給事中,請罷內遣,言:“古用內臣以致亂,今用內臣以求治。君之於臣,猶父之於子,未有信僕從,舍其子,求家之理者。”又言:“安民之本在守令。郡守廉,縣令不敢貪;郡守慈,縣令不敢虐;郡守精明,縣令不敢叢脞。宜仿宣宗用況鍾故事,精擇而禮遣之,重以璽書,假便宜久任。民生疾苦,吏治臧否,使得自達天子。”時不能行。麟征在諫垣,直聲甚著。尋上疏乞假葬父。既去,貽言路公揭,謂:“自言官積輕,廟堂之上往往反其言而用之。奸人窺見此旨,明告君父,目為朋黨,自稱孤立,下背公論,上竊主權。諸君子宜盡化沾沾之意,毋落其彀中,使清流之禍再見明時。”居久之,還朝。劾吏部尚書田唯嘉贓污,唯嘉罷去。再遷刑科給事中,丁繼母憂。服闋,起吏科都給事中,時貨賂公行,銓曹資格盡廢。麟征上言:“限年平配,固銓政之弊,然舍此無以待中才。今遷轉如流,不循資格,巧者速化,拙者積薪,開奔競之門,無益軍國之計。”帝深然之。

十七年春,推太常少卿。未幾,賊薄京師。麟征奉命守西直門。門當賊沖,賊詐為勤王兵求入。中官欲納之,麟征不可,以土石堅塞其門,募死士縋城襲擊之,多所斬獲。賊攻益急,麟徵趨入朝,欲見帝白事。至午門,魏藻德引麟征手曰:“國家如天之福,必無他虞。旦夕兵餉集,公何遽為?”引之出,遂還西直門。明日城陷,欲還邸,已為賊所據。乃入道旁祠,作書訣家人曰:“祖宗二百七十餘年宗社,一旦至此,雖上有亢龍之悔,下有魚爛之殃,而身居諫垣,無所匡救,法當褫服。殮用角巾青衫,覆以單衾,以志吾哀。”解帶自經。家人救之蘇,環泣請曰:“待祝孝廉至,一訣可乎?”許之。祝孝廉名淵,嘗救劉宗周下獄,與麟征善者也。明日,淵至。麟征慷慨曰:“憶登第時夢隱士劉宗周吟文信國《零丁洋詩》,今山河碎矣,不死何為!”酌酒與淵別,遂自經,淵為視含殮而去。贈兵部右侍郎,謚忠節。本朝賜謚貞肅。

方賊之陷山西也,薊遼總督王永吉請撤寧遠吳三桂兵守關門,選士卒西行遏寇,即京師警,旦夕可援。天子下其議,麟征深然之。輔臣陳演、魏藻德不可,謂:“無故棄地二百里,臣不敢任其咎。”引漢棄涼州為證。麟征復為議數百言,六科不署名,獨疏昌言,弗省。及烽煙徹大內,帝始悔不用麟征言,旨下永吉,永吉馳出關,徙寧遠五十萬眾,日行數十里,十六日入關,二十日抵豐潤,而京師已陷矣。城破,八門齊啟,惟西直門堅塞不能通。至五月七日,集民夫發掘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