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六十六 列傳第一百五十四
陳良謨,字士亮,鄞人。崇禎四年進士,授大理推官。初名天工。莊烈帝虔事上帝,詔群臣名“天”者悉改之,乃改良謨。在職六年,兩註上考。行取陛見,擢御史。
十二年,出按四川。期滿當代,再留任。時流寇大入蜀,詔良謨專護蜀王,巡撫邵捷春專辦賊。良謨飭守具,堅壁清野。賊犯成都,遣將據要害為掎角。一再戰,賊潰奔。帝聞賊擾蜀,下詔責良謨,已聞其善守御,乃優旨賜銀幣。及還朝,賊勢益迫,所規畫率不行,而京師陷矣。
良謨嘗夢拜文文山於堂下,文山揖之上:“公與予先後一揆,何下拜為?”覺而異之。及是城陷,良謨方移疾臥邸中,一慟幾絕,自是水漿不入口。或勸良謨無死,不答。謂邑子李天葆曰:“吾為國死,義不顧家。惟是母老,先君莫葬,繼嗣未定,須一言耳。”因賦詩付天葆。未幾,聞帝崩煤山,大慟曰:“主上不冕服,臣子敢具冠帶乎!吾巾褻,安所得明巾。”天葆以巾進。良謨著巾,藍便服,起入戶。妾時氏隨之,遂與妾俱自縊死。時氏,京師人,年十八。良謨逾五十無子,以禮納之,侍良謨百三日耳。良謨既卒,其族人以其兄之子久樞為之後。未幾,久樞亦卒,良謨竟無後。贈太僕卿,謚恭愍。本朝賜謚恭潔。
陳純德,字靜生,零陵人。為諸生,以學行稱。嘗夜泊洞庭,為盜窘,躍出墮水,再躍入洲渚。比曉,坐蘆葦中,去泊舟數十丈。
崇禎十三年成進士,年已六十矣。莊烈帝召諸進士,咨以時事。純德奏稱旨,立擢御史,巡按山西。七月,部內嚴霜,民凍餒。純德上疏請恤,因陳抽練之弊,言:“兵抽則人失故居,無父母妻子之依,田園丘壠之戀,思歸則逃,逢敵則潰。抽余者即以餉薄而安於無用,抽去者又以遠調而不樂為用。伍虛而餉仍在,不歸主帥,則歸偏裨,樂其逃而利其餉,凡藉以營求遷秩,皆是物也。精神不以束伍,而以侵餉;厚餉不以養士,而以求官。伍虛則無人,安望其練;餉糜則愈缺,安望其充。此今日行間大弊也。”帝不能用。
還朝,督畿輔學政。將出按部,都城陷。賊下令百官以某日入見,眾攝純德入,還邸慟哭,遂自經。京山人秦嘉系買地葬之永定門外,立石表墓焉。贈太僕卿,謚恭節。
申佳允,字孔嘉。永年人。崇禎四年進士。授儀封知縣。縣故多盜,佳允嚴保甲法,盜無所容。霪雨河決,艤舟怒濤中,塞其口。捕大猾置之法。以才調杞縣。八年,賊掃地王率萬人來攻,城土垣多圮。佳允募死士擊走賊,因甓其城。唐王聿鍵勤王,將抵開封。諸大吏惴恐,集議曰:“留之,不聽。行,守土者且得罪。”佳允曰:“惟周王可留之。”眾稱善,用其計。
治行卓異,擢吏部文選主事,上備邊五策。進考功員外郎,佐京察。大學士薛國觀傾少詹事文安之。安之,佳允座主也,事連佳允,左遷南京國子博士。
久之,遷大理評事,進太僕丞,閱馬近畿。聞李自成破居庸,嘆曰:“京師不守矣!君父有難,焉逃死?”馳入都,遍謁大臣為畫戰守策,皆不省。貽子涵光書曰:“行己曰義,順數曰命;義不可背也,命不可違也。天下事莫不坏於貪生而畏死。死於疾,死於利,死於刑戮,於房幃,於鬥戰,均死也,死數者不死君父,蓋亦不善用死矣。今日之事,君父之事,死義也,猶命也,我則行之。”京師陷,冠帶辭母,策馬至王恭廠,從者請易服以避賊。佳允曰:“吾起微賤,食祿十三年。國事至此,敢愛死乎!”兩仆環守不去,紿之曰:“吾不死也,我將擇善地焉。”下馬,旁見灌畦巨井,急躍入。仆號呼,欲出之。佳允亦呼曰:“告太安人,有子作忠臣,勿過傷也。”遂死,年四十二,贈太僕少卿,謚節愍。本朝賜謚端愍。
成德,字元升,霍州人,依舅氏占籍懷柔。崇禎四年進士。除滋陽知縣。性剛介,清操絕俗,疾惡若仇。文震孟入都,德郊迎,執弟子禮,語刺溫體仁,體仁聞而恨之。兗州知府增餉額,德固爭,又嘗捕治其牙爪吏。知府怒,讒於御史禹好善。好善,體仁客也,誣德貪虐,逮入京。滋陽民詣闕訟冤。震孟在閣,亦為之稱枉。德道中具疏極論體仁罪,而震孟已被體仁擠而去之。好善再劾德,言其疏出震孟手,帝不之究。德母張伺體仁長安街,繞輿大罵,拾瓦礫擲之。體仁恚,疏聞於朝。詔五城御史驅逐,移德鎮撫獄掠治。杖六十午門外,戍邊。坐贓六千有奇。而給體仁校尉五十人護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