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演義》第七十三回 奪親情相臣嫉諫 規主闕母教流芳


居正歸後,神宗復敕大學士呂調陽等,如遇大事,不得專決,應馳驛至江陵,聽居正處分。既而由春入夏,又有旨徵令還朝。居正以母老為辭,不便冒暑北行,請俟秋涼就道。神宗又遣指揮翟汝敬,馳驛敦促,更令中使護居正母,由水道啟行。居正乃遵旨登程,所經州縣,守臣多跪謁;就是撫按長吏等,亦越界送迎,身為前驅。及到京師,兩宮又慰勞備至,賞賚有加。居正母至,概照前例。惟呂調陽自慚伴食,託病乞休,起初未蒙俞允,至居正還朝,再疏告歸,乃準令致仕,解組歸田去了。還算有些氣節。
是時神宗已冊後王氏,伉儷情深,不勞細說。獨李太后以帝已大婚,不必撫視,仍返居慈寧宮,隨召居正入內,與語道:“我不便常視皇帝,先生系國家元輔,親受先帝付託,還希朝夕納誨,毋負顧命!”居正唯唯而退。嗣是居正格外黽勉,所有軍國要政,無不悉心籌畫。內引禮部尚書馬自強,及吏部侍郎申時行,參贊閣務,外任尚書方逢時,總督宣大,總兵李成梁,鎮撫遼東。方逢時與王崇古齊名,崇古內用,逢時專任邊事,悉協機宜。李成梁驍悍善戰,屢摧塞外巨寇,積功封寧遠伯,內外承平,十年無事。
居正又上肅雝殿箴,勸神宗量入為出,罷節浮費,復盡汰內外冗員,嚴核各省財賦。只神宗年齡搒長,漸備六宮,令司禮監馮保,選內豎三千五百人入宮,充當使令。內有孫海、客用兩奄豎,便佞狡黠,得邀寵幸,嘉靖、隆慶兩朝,非無秕政,而中官不聞橫行,良由裁抑得宜之故。至此又復開端,漸成客、魏之弊。嘗導神宗夜遊別宮,小衣窄袖,走馬持刀,仿佛似鏢客一般。既而出幸西城,免不得飲酒陶情,逢場作戲。一夕,神宗被酒,命隨侍太監,按歌新聲。曲調未諧,竟惹動神宗怒意,拔出佩劍,欲斫歌豎頭顱,還是孫、客兩人,從旁解勸,方笑語道:“頭可恕,發不可恕。”遂令他脫下頭巾,將發割去,想是從曹操處學來。惟彼割己發,而此割人發,不無異點。這事被馮保聞知,便去稟訴李太后。太后大怒,自著青布袍,撤除簪珥,此是姜後脫簪珥待罪之意。令宣神宗入宮,一面傳語居正,速即上疏極諫。神宗得著訊息,不免驚慌,可奈母命難違,只好硬著頭皮,慢慢兒的入慈寧宮。一進宮門,便聞太后大聲催促。到瞭望見慈容,形神服飾,與尋常大不相同,不覺心膽俱戰,連忙跪下磕頭。太后瞋目道:“你好!你好!先皇帝付你大統,叫你這般遊蕩么?”神宗帶抖帶語道:“兒、兒知罪了,望母后寬恕!”太后哼了一聲道:“你也曉得有罪么?”說至此,馮保已捧呈張居正諫疏,由太后略瞧一遍,語頗簡直,便擲付神宗道:“你且看來!”神宗取過一閱,方才瞧罷,但聽太后又道:“先帝彌留時,內囑你兩母教育,外囑張先生等輔導,真是煞費苦心,不料出你不肖子,膽大妄為,如再不肯改過,恐將來必玷辱祖先,我顧宗社要緊,也管不得私恩,難道必要用你做皇帝么?”母教嚴正,不愧賢妃。又旁顧馮保道:“你去到內閣中,取霍光傳來!”保復應聲而去。不一時,返入宮內,叩頭奏道:“張相國浼奴才代奏,據言皇上英明,但教自知改過,將來必能遷善。霍光故事,臣不敢上聞!今不如草詔罪已罷了。”太后道:“張先生既這般說,就這般辦罷,你去教他擬詔來!”保又起身趨出。未幾,返呈草詔,太后叱令神宗起來,親筆謄過,頒示朝堂。可憐神宗雙膝,已跪得疼痛異常,更兼草詔中語多卑抑,不禁懊恨得很,偏是太后督著謄寫,一些兒不肯放鬆,那時只好照本謄錄,呈與太后覽過,交馮保頒發去了。太后到了此時,禁不住流淚兩行。神宗又跪泣認悔,方得奉命退出。京中聞了這事,謠言蜂起,統說兩宮要廢去神宗,別立潞王翊釴。見七十一回。後來杳無音信,方漸漸的息了浮言,這且休表。
且說李太后既訓責神宗,復將孫海、客用兩人,逐出宮外,並令馮保檢核內侍,所有太監孫德秀、溫泰等,向與馮保未協,俱被攆逐。神宗雖然不悅,終究是無可奈何,只好得過且過,再作計較。張居正恐神宗啟疑,因具疏乞休,作為嘗試。疏中有“拜手稽首歸政”等語。居正自命為禹、皋。那時神宗自然慰留,手書述慈聖口諭:“張先生親受先帝付託,怎忍言去,俟輔上年至三十,再議未遲。”居正乃仍就原職,請囑儒臣編纂累朝寶訓實錄,分四十章,次第進呈,作為經筵講義。大旨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