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演義》第四十二回 樹威權汪直竊兵柄 善譎諫阿醜悟君心


汪直與王越、陳鉞,結為腹心,互相表里,肆羅織之文,振威福之勢,兵連西北,民困東南,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廠,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寖成羽翼,可為寒心。乞陛下明正典刑,以為奸臣結黨怙勢者戒!於此時始上彈章,亦是揣摩迎合之意。
憲宗覽後,尚在躊躇。還是戀戀不捨。會東廠太監尚銘,以獲賊邀賞,恐汪直忌功,不無讒構,遂探得汪直隱情,及王越交通不法情事,統行揭奏。憲宗乃決意下詔,遷謫直、越。禮部侍郎萬安,及太常寺丞李孜省等,又先後糾彈直、越。遂並直奉御官,一體革去。削王越伯爵,奪還誥券,編管安陸州。直黨陳鉞,及戴縉、吳綬等,俱削職為民。韋瑛謫戍萬全衛。瑛復自撰妖言,誣指巫人劉忠興十餘人,暗圖不軌,及到庭對質,全屬子虛,方將瑛正法梟首。且起用前兵部尚書項忠,給還原官;召還前兵部侍郎馬文升,令為左都御史,巡撫遼東。中外都喁喁望治。
其實一黨方黜,一黨復升,熒惑不明的憲宗,哪裡能久任正士,盡斥儉人?萬安內結貴妃,得邀寵眷,李孜省系江西贓吏,學五雷法,厚結中官梁芳、錢義,以符籙進,得授為太常寺丞。還有江夏妖僧繼曉,與中官梁芳相識,自言精通房術,不亞彭籛。適憲宗春秋正高,自嫌精神未足,不足對付妃嬪,就是老而善淫的萬貴妃,亦未免暗中憎恨。梁芳雙方巴結,即將繼曉薦入,令他指導憲宗,並廣采春藥,進奉御用。憲宗如法服餌,盡情采戰,果然比前不同,一夕能御數女,喜得憲宗心滿意足,亟封繼曉為國師。繼曉母朱氏,本娼家女,喪夫有年,免不得有曖昧情事。繼曉卻極陳母節,有旨不必勘核,立予旌揚。繼曉精通房術,想是得諸母教。飲水思源,其母應得旌表。自是繼曉所言,無不曲從。繼曉願為帝祈福,就西市建大永昌寺,逼徙民居數百家,糜費帑項數十萬,這還不在話下。惟繼曉淫狡性成,見有姿色婦女,往往強留入寺,日夜交歡,京中百姓,被他脅辱,自然怨聲載道,呼泣盈塗。刑部員外郎林俊,忿懣的了不得,遂上疏請斬繼曉及太監梁芳。看官!你想憲宗如何肯聽?閱疏才畢,立飭逮俊下獄,拷訊主使。都督府經歷張黻,抗表救解,又被逮系獄中。司禮太監懷恩,頗懷忠義,便面奏憲宗,請釋二人。宦官中非無善類。憲宗大憤,遽提起案上端硯,向懷恩擲去。幸懷恩把頭一偏,硯落地上,未曾擊中。憲宗拍案大罵道:“你敢助林俊等謗朕嗎?”恩免冠伏地,號哭不止。憲宗又把恩叱退。恩遣人告鎮撫司道:“你等諂事梁芳,傾陷林俊,俊死,看你等能獨生么?”鎮撫司方不敢誣罪,也為奏免。憲宗氣憤稍平,乃釋二人出獄,貶俊為雲南姚州判官,黻為師宗知州。二人直聲震都下,時人為之語道:
御史在刑曹,黃門出後府。
二人被謫,感動天閽。成化二十一年元旦,憲宗受賀退朝,午膳甫畢,忽聞天空有巨聲,自東而西,仿佛似霹靂一般。究竟是否雷震,容小子下回表明。

汪直以大藤餘孽,幼入禁中,不思金日磾寶瑟之忠,妄有安祿山赤心之詐,刺事西廠,傾害正人,酷好弄兵,輕開邊釁,吏民之受其荼毒,不可勝計,要之皆萬貴妃一人之所釀成也。王越、陳鉞等,倚直勢以橫行,朝臣豈無聞見?乃皆箝口不言,反待一優孟衣冠之阿醜,借戲進諫,隱格主心,是盈廷寮寀不及一阿醜多矣。迨巨蠹受譴,始聯章劾奏,欲沽直名,曾亦回首自問,靦顏目愧否耶?況劾奏諸人,仍不出萬安、李孜省等,彼此同是儉邪,不過排除異黨,為自張一幟計耳。觀此回純敘汪直事,我敢為述古語曰朝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