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史演義》第八十四回 設行省遣子督師 避敵兵攜妃投井


蕭摩訶聞南軍交戰,正擬發兵夾攻,忽有家報傳到,妻室被宮中留住,已有數日,料知情事不佳,暗地裡罵了幾聲昏君,不願盡力,遂致觀望不前。魯廣達部下初戰得勝,梟得隋軍首級,即紛紛還都求賞。賀若弼見陳軍不整,復驅軍再進,自率精兵攻孔范。范素未經戰,驀與若弼相值,不禁氣餒。兵士方才交鋒,他已撥馬返走。主帥一奔,全軍皆潰,就是魯廣達、樊毅兩軍,也被牽動,一併嘩散。任忠本不欲戰,自然退去。蕭摩訶心灰意懶,也擬奔回。哪知隋軍四面殺到,害得孤掌難鳴,且自己年力又衰,比不得少年猛健,一時衝突不出,竟被隋將員明擒去,送至賀若弼前。若弼命推出斬首,摩訶面不改色,反令若弼稱奇,乃釋縛不殺,留居營中。
任忠馳回都闕,報稱敗狀,並向叔寶道:“官家好住,臣無所用力了。”叔寶著急,尚給金兩孌,使募人出戰。忠徐徐道:“陛下但當備具舟楫,往就上流諸軍,臣願效死奉衛。”叔寶應諾,命忠出集舟師,自囑宮人裝束以待。哪知忠已變意,潛赴石子岡,往迎韓擒虎軍,直入朱雀門。守軍欲戰,忠搖手示意道:“老夫尚降,諸軍何事?”雖由主聽不聰,如此作為,終屬不忠。大眾聽了,便即散走。台城內風聲驟緊,文武百官,一概遁去。惟尚書僕射袁憲在殿中,尚書令江總在省中,叔寶見殿中無人,只留一憲,不禁泣語道:“我向來待卿,未及他人,今日惟卿尚留,不勝追愧,朕原不德,也是江東氣數,已經垂盡了。”尚不肯全然責己,還想諉諸氣數。說著,匆遽入內,意欲避匿。憲正色道:“北兵入都,料不相犯,事已至此,陛下去將何往?不若正衣冠,御正殿,依梁武帝見侯景故事。”叔寶不待說完,便搖首道:“兵鋒怎好輕試?我自有計。”言已趨入,急引張貴妃、孔貴嬪兩人,至景陽殿後,三人並作一束,同投井中。
台城已無守吏,一任隋軍馳入。韓擒虎既至殿中,令部眾搜尋叔寶,四覓無著,及見景陽井上,有繩繫著,趨近探視,見下面有人懸住,連呼不應,乃拾石投入,才聞有號痛聲。原來井中水淺,不致溺斃,隋軍引繩而上,勢若甚重,經數人提起,始見有一男二女,男子便是陳叔寶,當然大喜,即牽送至韓擒虎處,聽候發落。豫章王叔英已經出降,沈皇后居處如常,太子深年方十五,開閤靜坐,至隋軍排闥進去,深從容與語道:“戎旅在塗,得勿勞苦么?”隋軍見他顏色自若,卻向他致敬,不敢相侵。魯廣達退守樂游苑,未肯降敵,賀若弼乘勝與爭,廣達苦鬥不息,戰至日暮,手下將盡,始解甲面台,再拜慟哭道:“我身不能救國,負罪實深了。”乃出降隋軍。
若弼聞韓擒虎已得叔寶,呼令相見。叔寶惶懼異常,向弼再拜。弼與語道:“小國君主,只當大國上卿,拜亦常禮,入朝不失作歸命侯,何必多懼呢?”乃使叔寶居德教殿,用兵監守,自恨功落人後,與韓擒虎齟齬,且欲令叔寶作降箋,歸己報聞。事尚未行,晉王廣已使高熲入建康,料理善後事宜。熲子德弘,隨後踵至,傳述廣命,使留張麗華。熲勃然道:“昔太公滅紂,嘗蒙面斬妲己,此等妖妃,豈可留得?”說著,便令兵士取入張貴妃,斬首以徇。小子有詩嘆道:
國既亡時身亦亡,臨刑反為美人傷;
蛾眉螓首成虛影,地下可曾悔惹殃?
晉王廣既遣德弘傳命,復啟節東下,來視張麗華,途次聞麗華已死,禁不住憤悶起來。欲知後事,且閱下回。

叔寶之惡,不如子業、寶卷之甚。子業屠滅宗族,寶卷瀆亂天倫,而叔寶無是也。但寵艷妃,嬖狎客,殺諫臣,有一於此,未或不亡,況並三者而具備耶。隋軍大舉,鼓檝渡江。沿江各戍,望風奔潰,叔寶尚委政宵小,恣情聲色,可戰不戰,不可戰而戰,甚至敵臨城下,猶奸通蕭摩訶妻,如此淫肆,欲不亡得乎?景陽殿後,挈妃入井,向使畢命井中,即未足與殉社稷者比,而井底鴛鴦,冢成連理,未始非江東佳話。為叔寶計,其亦差足自慰歟?然天不從願,出井見敵,再拜隋將,徒自貽羞,而張貴妃且難免刀頭之阨,紅顏白骨,作孽難逃,觀於此而世之為妃妾者,可以返矣;世之為人主者,亦可以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