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書》卷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劉瓛(弟巉) 陸澄



《左氏》太元取服虔,而兼取賈逵《經》,由服傳無《經》,雖在注中,而《傳》又有無《經》者故也。今留服而去賈,則《經》有所闕。案杜預注《傳》,王弼注《易》,俱是晚出,並貴後生。杜之異古,未如王之奪實,祖述前儒,特舉其違。又《釋例》之作,所弘惟深。

《穀梁》太元舊有麋信注,顏益以范寧,麋猶如故。顏論閏分范注,當以同我者親。常謂《穀梁》劣,《公羊》為注者又不盡善。竟無及《公羊》之有何休,恐不足兩立。必謂范善,便當除麋。

世有一《孝經》,題為鄭玄注,觀其用辭,不與注書相類。案玄自序所注眾書,亦無《孝經》。

儉答曰:"《易》體微遠,實貫群籍,施、孟異聞,周、韓殊旨,豈可專據小王,便為該備?依舊存鄭,高同來說。元凱注《傳》,超邁前儒,若不列學官,其可廢矣。賈氏注《經》,世所罕習,《穀梁》小書,無俟兩注,存麋略范,率由舊式。凡此諸義,並同雅論。疑《孝經》非鄭所注,仆以此書明百行之首,實人倫所先,《七略》、《藝文》並陳之六藝,不與《蒼頡》《凡將》之流也。鄭注虛實,前代不嫌,意謂可安,仍舊立置。"

儉自以博聞多識,讀書過澄。澄曰:"仆年少來無事,唯以讀書為業。且年已倍令君,令君少便鞅掌王務,雖復一覽便諳,然見捲軸未必多仆。"儉集學士何憲等盛自商略,澄待儉語畢,然後談所遺漏數百千條,皆儉所未睹,儉乃嘆服。儉在尚書省,出巾箱几案雜服飾,令學士隸事,事多者與之,人人各得一兩物;澄後來,更出諸人所不知事復各數條,並奪物將去。

轉散騎常侍,秘書監,吳郡中正,光祿大夫。加給事中,中正如故。尋領國子祭酒。以竟陵王子良得古器,小口方腹而底平,可將七八升,以問澄,澄曰:"此名服匿,單于以與蘇武。"子良後詳視器底,有字仿佛可識,如澄所言。隆昌元年,以老疾,轉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未拜,卒。年七十。謚靖子。

澄當世稱為碩學,讀《易》三年不解文義,欲撰《宋書》竟不成。王儉戲之曰:"陸公,書廚也。"家多墳籍,人所罕見。撰地理書及雜傳,死後乃出。

澄弟鮮,得罪宋世,當死。澄於路見舍人王道隆,叩頭流血,以此見原。揚州主簿顧測以兩奴就鮮質錢,鮮死,子暉誣為賣券。澄為中丞,測與書相往反,後又箋與太守蕭緬云:"澄欲遂子弟之非,未近義方之訓,此趨販所不為,況搢紳領袖,儒宗勝達乎?"測遂為澄所排抑,世以此少之。

時東海王摛,亦史學博聞,歷尚書左丞。竟陵王子良校試諸學士,唯摛問無不對。永明中,天忽黃色照地,眾莫能解。摛雲是榮光。世祖大悅,用為永陽郡。

史臣曰:儒風在世,立人之正道;聖哲微言,百代之通訓。洙泗既往,義乖七十;稷下橫論,屈服千人。自後專門之學興,命氏之儒起,石渠朋黨之事,白虎同異之說,《六經》五典,各信師言,嗣守章句,期乎勿失。西京儒士,莫有獨擅;東都學術,鄭賈先行。康成生炎漢之季,訓義優洽,一世孔門,褒成並軌,故老以為前修,後生未之敢異。而王肅依經辯理,與碩相非,爰興《聖證》,據用《家語》,外戚之尊,多行晉代。江左儒門,參差互出,雖於時不絕,而罕復專家。晉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閒業,服膺典藝,斯風不純,二代以來,為教衰矣。建元肇運,戎警未夷,天子少為諸生,端拱以思儒業,載戢干戈,遽詔庠序。永明纂襲,克隆均校,王儉為輔,長於經禮,朝廷仰其風,胄子觀其則,由是家尋孔教,人誦儒書,執卷欣欣,此焉彌盛。建武繼立,因循舊緒,時不好文,輔相無術,學校雖設,前軌難追。劉瓛承馬、鄭之後,一時學徒以為師範。虎門初辟,法駕親臨,待問無五更之禮,充庭闕蒲輪之御,身終下秩,道義空存,斯故進賢之責也。其餘儒學之士,多在卑位,或隱世辭榮者,別見他篇雲。

贊曰:儒宗義肆,紛綸子圭。升堂受業,事越關西。璡居暗室,立操無攜。彥淵書史,疑問窮稽。

《南齊書》 南朝梁·蕭子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