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二



辟齊太傅掾,稍遷中書郎,非其所好。乞為中散大夫,不許。張氏自敷以來,並以理音辭、修儀范為事。至融風止詭越,坐常危膝,行則曳步,翹身仰首,意制甚多。見者驚異,聚觀成市,而融了無慚色。隨例同行,常稽遲不進。高帝素愛融,為太尉時,與融款接。見融常笑曰:"此人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即位後,手詔賜融衣曰:"見卿衣服粗故,誠乃素懷有本。交爾藍縷,亦虧朝望。今送一通故衣,意謂雖故,乃勝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減,稱卿之體;並履一量。"高帝出太極殿西室,融入問訊,彌時方登階。及就席,上曰:"何乃遲為?"對曰:"自地升天,理不得速。"時魏主至淮而退,帝問:"何意忽來忽去?"未有答者,融時下坐,抗聲曰:"以無道而來,見有道而去。"公卿鹹以為捷。

融善草書,常自美其能。帝曰:"卿書殊有骨力,但恨無二王法。"答曰:"非恨臣無二王法,亦恨二王無臣法。"融假還鄉,詣王儉別。儉立此地舉袂不前,融亦舉手呼儉曰:"歜曰'王前'。"儉不得已趨就之。融曰:"使融不為慕勢,而令君為趨士,豈不善乎?"常嘆云:"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融與吏部尚書何戢善,往詣戢,誤通尚書劉澄。下車入門,乃曰:"非是。"至戶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視澄曰:"都自非是。"乃去,其為異如此。

又為長沙王鎮軍,竟陵王征北諮議,並領記室,司徒從事中郎。永明二年,總明觀講,敕朝臣集聽。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飲之。事畢,乃長嘆曰:"嗚呼!仲尼獨何人哉。"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尋復職。融形貌短醜,精神清徹,王敬則見融革頻寬,殆將至髀,謂曰:"革帶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帶何為?"融假東出,武帝問融住在何處,答曰:"臣陸處無屋,舟居無水。"後上問其從兄緒,緒曰:"融近東出,未有居止,權牽小船於岸上住。"上大笑。後使融接對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顧而言曰:"張融是宋彭城長史張暢子不?"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達六夷。"豫章王大會賓僚,融食炙,始行畢,行炙人便去。融欲求鹽蒜,口終不言,方搖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驚觀之。

八年,朝臣賀眾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復為有司所奏,見原。遷司徒兼右長史。竟陵張欣時為諸暨令,坐罪當死。欣時父興世,討宋南譙王義宣,官軍欲殺融父暢,興世以袍覆暢而坐之,以此得免。興世卒,融著高履為負土成墳。至是,融啟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時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長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得如長史所懷。"遷黃門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長史。

融有孝義,忌月三旬不聽樂,事嫂甚謹。父暢臨終謂諸子曰:"昔丞相事難,吾以不同將見殺,緣司馬竺超人得活,爾等必報其子。"後超人孫微,冬月遭母喪居貧,融吊之,悉脫衣以為賻,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子良薨,自以身經佐吏,哭輒盡慟。建武四年,病卒。遺令建白旐無旒,不設祭,令人捉麈尾登屋復魂。曰:"吾生平所善,自當凌雲一笑。三千買棺,無制新衾。左手執《孝經》、《老子》,右手執小品《法華經》。妾二人事哀畢,各遣還家。"曰:"吾生平之風調,何至使婦人行哭失聲,不須暫停閨閣。"融玄義無師法,而神解過人,高談鮮能抗拒。永明中遇疾,為《問律》,《自序》云:"吾文章之體,多為世人所驚,汝可師耳以心,不可使耳為心師也。夫文豈有常體,但以有體為常,政當有其體。丈夫當刪《詩》、《書》,制禮樂,何至因循寄人籬下。"臨卒,又戒其子曰:"手澤存焉,父書不讀,況文音情,婉在其韻。吾意不然,別遺爾旨。吾文體英變,變而屢奇,豈吾天挺,蓋不隤家聲。汝可號哭而看之。"融文集數十卷行於世,自名其集為《玉海》。司徒褚彥回問其故,融云:"蓋玉以比德,海崇上善耳。"張氏前有敷、演、鏡、暢,後有充、融、卷、稷。

第六弟寶積,建武中,出為廬陵太守。時名流謝瀹、何點、陸惠曉、孔珪集融弟鐵之舍。點造坐便曰:"今日可謂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張氏保家之子。"顧見王思遠曰:"卿詐作善,非實得也。"二五,謂孔珪及融並第五。寶積永年元中為湘州行事,蕭穎胄於江陵,乘腰輿詣穎胄,舉動自若。穎胄問:"何至之晚?"答曰:"本朝危亂,四海橫流,既不能為比干之死,實未忍為微子之去,是以至晚。"穎胄深以為善,即用為相府諮議。後位御史中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