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

何尚之 (子偃 孫戢 偃弟子求 求弟點 點弟胤 胤從弟炯 尚之弟子昌宇 昌宇子敬容)

何尚之,字彥德,廬江灊人也。曾祖準,高尚不應徵辟。祖恢,南康太守。父叔度,恭謹有行業。姨適沛郡劉璩,與叔度母情愛甚篤。叔度母早卒,奉姨若所生。姨亡,朔望必往致哀,並設祭奠,食並珍新,躬自臨視。若朔望應有公事,則先遣送祭,皆手自料簡,流涕對之。公事畢即往致哀,以此為常。至三年服竟。義熙五年,吳興武康縣人王延祖為劫,父睦以告官。新制:"凡劫,身斬刑,家人棄市。"睦既自告,於法有疑。時叔度為尚書,議曰:"設法止奸,必本於情理,非謂一人為劫,闔門應刑。所以罪及同產,欲開其相告,以出造惡之身。睦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屬,還相縛送,解腕求存,於情可愍。併合從原。"從之。後為金紫光祿大夫,吳郡太守。太保王弘每稱其清身潔己。

尚之少頗輕薄,好摴蒱,及長,折節蹈道,以操立見稱。為陳郡謝混所知,與之游處。家貧,初為臨津令。宋武帝領征西將軍,補主簿。從征長安,以公事免,還都。因患勞病積年,飲婦人乳乃得差。以從征之勞,賜爵都鄉侯。少帝即位,為廬陵王義真車騎諮議參軍。義真與司徒徐羨之、尚書令傅亮等不協,每有不平之言。尚之諫戒不納。義真被廢,入為中書侍郎。遷吏部郎。告休定省,傾朝送別於冶渚。及至郡,叔度謂曰:"聞汝來此,傾朝相送,可有幾客?"答曰:"殆數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非關何彥德也。昔殷浩亦嘗作豫章定省,送別者甚眾,及廢徙東陽,船泊征虜亭積日,乃至親舊無復相窺者。"後拜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尚之雅好文義,從容賞會,甚為文帝所知。元嘉十三年,彭城王義康欲以司徒長史劉斌為丹陽尹,上不許,乃以尚之為之。立宅南郭外,立學聚生徒。東海徐秀,廬江何曇黃,潁川荀子華,太原孫宗昌、王延秀,魯郡孔惠宣並慕道來游,謂之南學。王球常云:"尚之西河之風不墜。"尚之亦云:"球正始之風尚在。"

尚之女適劉湛子黯,而湛與尚之意好不篤。湛欲領丹陽,乃徙尚之為祠部尚書,領國子祭酒。尚之甚不平。湛誅,遷吏部尚書。時左衛將軍范曄任參機密,尚之察其意趣異常,白文帝:"宜出為廣州,若在內釁成,不得不加以鈇鉞。屢誅大臣,有虧皇化。"上曰:"始誅劉湛等,方欲引升後進。曄事跡未彰,便豫相黜斥,萬姓將謂卿等不能容才,以我為信受讒說。但使共知如此,不憂致大也。"曄後謀反伏誅,上嘉其先見。

二十二年,為尚書左僕射。是歲造玄武湖,上欲於湖中立方丈、蓬萊、瀛洲三神山,尚之固諫乃止。時又造華林園,並盛暑役人。尚之又諫,上不許,曰:"小人常日曝背,此不足為勞。"時上行幸,還多侵夜,尚之又表諫,上優詔納之。先是患貨少,鑄四銖錢,人間頗盜鑄,多翦鑿古錢以取銅,上患之。二十四年,錄尚書江夏王義恭議,以一大錢當兩,以防翦鑿,議者多同。尚之議曰:"凡創製改法,宜順人情,未有違眾矯物而可久也。泉布廢興驟議,前代赤仄白金,俄而罷息,六貨憒亂,人泣於市。良由事不畫一,難用遵行。自非急病,權時宜守長世之業。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貲自倍,貧者彌增其困,懼非所以欲均之意。"中領軍沈演之以為若以大當兩,則國傳難朽之寶,家贏一倍之利,不俟加憲,巧源自絕。上從演之議,遂以一錢當兩。行之經時,公私非便,乃罷。

二十八年,為尚書令、太子詹事。二十九年致仕,於方山著《退居賦》以明所守,而議者鹹謂尚之不能固志。文帝與江夏五義恭詔曰:"羊、孟尚不得告謝,尚之任遇有殊,便當未宜申許。"尚之還攝職。羊即羊玄保,孟即孟覬。尚之既任事,上待之愈隆,於是袁淑乃錄古來隱士有跡無名者,為《真隱傳》以嗤焉。時或遣軍北侵,資給戎旅,悉以委之。

元兇弒立,進位司空、尚書令。時三方興義,將佐家在都者,劭悉欲誅之。尚之誘說百端,並得全免。孝武即位,復為尚書令。丞相南郡王義宣、車騎將軍臧質反,義宣司馬竺超、質長史陸展兄弟並應從誅,尚之上言於法為重,超從坐者由是得原。時欲分荊州置郢州,議其所居。江夏王義恭、蕭思話以為宜在巴陵。尚之議曰:"夏口在荊、江之中,正對沔口,通接雍、梁,寔為津要,於事為允。"上從其議。荊、揚二州戶口居江南之半,江左以來,揚州為根本,委荊州以閫外,至是並分,欲以削臣下之權。而荊、揚並因此虛耗。尚之建言宜複合二州,上不許。大明二年,以左光祿、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尚之在家,常著鹿皮帽。及拜開府,天子臨軒,百僚陪位,沈慶之於殿庭戲之曰:"今日何不著鹿皮冠?"慶之累辭爵命,朝廷敦勸甚苦。尚之謂曰:"主上虛懷側席,詎宜固辭?"慶之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復還也。"尚之有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