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二十三 列傳第十三



人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過執戟,權亢人主;顏師伯白衣僕射,橫行尚書中。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遷為令,居之不疑。今既省錄令,便居昔之錄,至置省事及乾僮,並依錄格。粲作令來,亦不異為僕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復不改常。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憂兢不?卿今雖在揚州、太子太傅,位雖貴而不關朝政,可安不懼,差於粲也。卿虛心受榮,有而不為累。貴高有危殆之懼,卑賤有溝壑之憂,張單雙災,木雁兩失。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夫千仞之木,既摧於斧斤;一寸之草,亦悴於踐蹋。高崖之修乾,與深谷之淺條,存亡之要,巨細一揆耳。晉將畢萬七戰,死於牖下,蜀相費禕從容坐談,斃於刺客。故甘心於履危,未必逢禍;縱意於處安,不必全福。但貴者自惜,故每憂其身;賤者自輕,故易忘其己。然為教者,每誡貴不誡賤,言其貴滿好自恃也。凡名位貴達,人以存懷,泰則觸人改容,否則行路嗟愕。至如賤者,否泰不足以動人,存亡不足以絓數。死於溝瀆,困於途路者,天地之間,亦復何限,人不系意耳。以此而推,貴何必難處,賤何必易安,但人生自應卑慎為道,行己用心,務思謹惜。若乃吉凶大期,正應委之理運。遭隨參差,莫不由命也。既非聖人,不能見吉凶之先見,正是依稀於理,言可行而為之耳。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論之:景和之世,晉平庶人從壽陽歸亂,朝人皆為之戰慄,而乃遇中興之運。袁顗圖避禍於襄陽,當時皆羨之,謂為陵霄駕鳳,遂與義嘉同滅。駱宰見狂主,語人言"越王長頸鳥喙,可與共憂,不可共樂。范蠡去而全身,文種留而遇禍。今主長頸,頗有越王之狀,我在尚書中久,不去必危"。遂求江南縣。諸都令史住京師者,皆遭中興之慶,人人蒙爵級;宰逢義嘉染罪,金木纏身,性命幾絕。卿耳目所聞見,安危在運,何可預圖邪?

上既有疾,而諸弟並已見殺;唯桂陽王休范人才本劣,不見疑,出為江州刺史。慮一旦晏駕,皇后臨朝,則景文自然成宰相,門族強盛,藉元舅之重,歲暮不為純臣。泰豫元年春,上疾篤,遣使送藥賜景文死,使謂曰:"朕不謂卿有罪,然吾不能獨死,請子先之。"因手詔曰:"與卿周鏇,欲全卿門戶,故有此處分。"敕至之夜,景文政與客棋,扣函著,復還封置局下,神色怡然不變。方與客棋,思行爭劫竟,斂子內奩畢,徐謂客曰:"奉敕見賜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飲,門客焦度在側,憤怒發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數百人,足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墨啟答敕,並謝贈詔。酌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自仰而飲之。時年六十。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謚曰懿。長子絢。

絢,字長素,早惠。年五六歲,讀《論語》至"周監於二代",外祖何尚之戲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絢應聲答曰:"尊者之名,安可戲,寧可道草翁之風必舅?"及長,篤志好學。位秘書丞。先景文卒,謚曰恭世子。絢弟繢。

繢,字叔素,弱冠秘書郎、太子舍人,轉中書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階,令繢經年乃受。景文封曲安侯,繢襲其本爵為始平縣五等男。元徽末,為黃門郎,東陽太守。齊武帝為撫軍,吏部尚書張岱選繢為長史,呈選牒,高帝笑曰:"此可謂素望。"再遷義興太守,輒錄郡吏陳伯喜付陽羨獄,欲殺之,縣令孔逭不知何罪,不受繢教,為有司奏,坐白衣領職。後長兼侍中。武帝出射雉,繢信佛法,稱疾不從。永元元年,卒於太常,謚靖子。繢女適武帝寵子安陸王子敬,永明二年納妃,修外舅姑之敬,武帝遣文惠太子相隨,往繢家置酒設樂,公卿皆冠冕而去,當世榮之。

繢弟約,齊明帝世,數年廢錮。梁武帝時為太子中庶子,嘗謂約曰:"卿方當富貴,必不容久滯屈。"及帝作輔,謂曰:"我嘗相卿當富貴,不言卿今日富貴便當見由。"歷侍中,左戶尚書,廷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