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六十一 列傳第五十一



出為北兗州刺史、都督緣淮諸軍事。會有祆賊沙門僧強自稱為帝,土豪蔡伯寵起兵應之,攻陷北徐州。詔慶之討焉。慶之斬伯寵、僧強,傳其首。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慶之至鎮,遂圍縣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玄寶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豫州刺史堯雄、梁州刺史司馬恭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轉運,江湘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又表省南司州,復安陸郡,置上明郡。大同二年,魏遣將侯景攻下楚州,執刺史桓和。景仍進軍淮上,慶之破之。時大寒雪,景棄輜重走。是歲豫州飢,慶之開倉振給,多所全濟。州人李升等八百人表求樹碑頌德,詔許焉。五年卒,謚曰武。慶之性祗慎,每奉詔敕,必洗沐拜受。儉素不衣紈綺,不好絲竹。射不穿札,馬非所便,而善撫軍士,能得其死力。長子昭嗣。

梁世寒門達者,唯慶之與俞藥,藥初為武帝左右,帝謂曰:"俞氏無先賢,世人云'俞錢',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藥曰:"當令姓自於臣。"歷位雲旗將軍,安州刺史。

慶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歲能騎射。十二隨父入洛,遇疾還都,詣鴻臚卿朱異。異訪北間事,昕聚土畫城,指麾分別,異甚奇之。慶之在縣瓠,魏驍將堯雄子寶樂特為敢勇,求單騎校戰,昕躍馬直趣寶樂,雄即潰散,後為臨川太守。太清二年,侯景圍歷陽,敕召昕還。昕啟云:"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虜必濟。"乃板昕為雲騎將軍代質,未及下渚,景已度江,為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將用之,昕誓而不許。景使其儀同范桃棒嚴禁之,昕因說桃棒,令率所領歸降,襲殺王偉、宋子仙。桃棒許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縋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簡文遲疑,累日不決。外事泄,昕弗之知,猶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書城中,雲"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隨之。昕不從,遂見害。

少弟暄,學不師受,文才俊逸。尤嗜酒,無節操,遍歷王公門,沉湎喧譊,過差非度。其兄子秀,常憂之,致書於暄友人何胥,冀以諷諫。暄聞之,與秀書曰:

旦見汝書與孝典,陳吾飲酒過差。吾有此好五十餘年,昔吳國張長公亦稱耽嗜,吾見張時,伊已六十,自言引滿大勝少年時。吾今所進亦多於往日。老而彌篤,唯吾與張季舒耳。吾方與此子交歡於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鹹、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聞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騎,武子呼為痴叔。何陳留之風不嗣,太原之氣巋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當世,朽病殘年,產不異於顏原,名未動於卿相,若不日飲醇酒,復欲安歸?汝以飲酒為非,吾以不飲酒為過。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為少;鄭康成一飲三百杯,吾不以為多。然洪醉之後,有得有失。成廝養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猶水,亦可以濟舟,亦可以覆舟。故江諮議有言:"酒猶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備。酒可千日而不飲,不可一飲而不醉。"美哉江公!可與共論酒矣。汝驚吾墮馬侍中之門,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吾生平所願,身沒之後,題吾墓雲"陳故酒徒陳君之神道"。若斯志意,豈避南征之不復,賈誼之慟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識杯鐺,吾口不離瓢杓,汝寧與何同日而醒,與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營糟丘,吾將老焉。爾無多言,非爾所及。

暄以落魄不為中正所品,久不得調。陳天康中,徐陵為吏部尚書,精簡人物,縉紳之士皆響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紅絲布裹頭,袍拂踝,靴至膝,不陳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識,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舉止自若,竟無怍容。作書謗陵,陵甚病之。後主之在東宮,引為學士。及即位,遷通直散騎常侍,與義陽王叔達、尚書孔范、度支尚書袁權、侍中王瑳、金紫光祿大夫陳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騎常侍王儀等恆入禁中陪侍游宴,謂為狎客。暄素通脫,以俳優自居,文章諧謬,語言不節,後主甚親昵而輕侮之。嘗倒縣於梁,臨之以刃,命使作賦,仍限以晷刻。暄援筆即成,不以為病,而慠弄轉甚。後主稍不能容,後遂搏艾為帽,加於其首,火以爇之,然及於發,垂泣求哀,聲聞於外而弗之釋。會衛尉卿柳莊在坐,遽起撥之,拜謝曰:"陳暄無罪,臣恐陛下有玩人之失,輒矯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憲。"後主素重莊,意稍解,敕引暄出,命莊就坐。經數日,暄發悸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