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演義》第七十回 賢汲黯直諫救人 老李廣失途刎首


既而遣散降眾,析居隴西、北地、上郡、朔方、雲中五郡,號為五屬國。又將渾邪王舊地,改置武威酒泉二郡。嗣是金城河西,通出南山,直至鹽澤,已無胡人蹤跡。凡隴西北地上郡,寇患少紓,所有戍卒,方得減去半數,借寬民力。霍去病又得敘功,加封食邑千七百戶。惟休屠王太子日磾,音低。由渾邪王拘送漢軍,沒為官奴。年才十四,輸入黃門處養馬,供役甚勤。後來武帝游宴,乘便閱馬,適日磾牽馬進來,行過殿下,為武帝所瞧見,卻是一個相貌堂堂的美少年,便召至面前,問他姓名。日磾具述本末,應對稱旨,武帝即令他沐浴,特賜衣冠,拜為馬監。未幾又遷官侍中,賜姓金氏。從前霍去病北征,曾獲取休屠王祭天金人,見前回。故賜日磾為金姓,余見後文。日磾為漢室功臣,故特筆鉤元。
惟自西北一帶,歸入漢朝,地宜牧畜,當由邊境長官,陸續移徙內地貧民,使他墾牧。就是各處罪犯,亦往往流戍,充當苦工。時有河南新野人暴利長,犯罪充邊,罰至渥窪水濱,屯田作苦。他嘗見野馬一群,就水吸飲,中有一馬,非常雄駿。利長想去拿捕,才近岸邊,馬早逸去,好幾次拿不到手。乃想出一法,塑起一個泥人,與自己身材相似,舁置水旁,並將絡頭絆索,放入泥人手中,使他持著,然後走至僻處,倚樹遙望。起初見群馬到來,望見泥人,且前且卻,嗣因泥人毫無舉動,仍至原處飲水,徐徐引去。利長知馬中計,把泥人擺置數日,使馬見慣,來往自如,乃將泥人搬去,自己裝做泥人模樣,手持絡頭絆索,呆立水濱。群馬究是野獸,怎曉得暴利長的詭計?利長手足未動,眼光卻早已覷定那匹好馬,待他飲水時候,搶步急進,先用絆索,絆住馬腳,再用絡頭,套住馬頭,任他奔騰跳躍,力持不放。群馬統皆駭散,只有此馬羈住,無從擺脫,好容易得就銜勒,牽了回來。小聰明卻也可取。又復加意調養,馬狀益肥,暴利長喜出望外,索性再逞小智,去騙那地方官,佯言馬出水中,因特取獻,地方官當面看驗,果見驊騮佳品,不等駑駘,當下照利長言,拜本奏聞。武帝正調兵征餉,有事匈奴,無暇顧及獻馬細事,但淡淡的批了一語,準他送馬入都。小子就時事次序,下筆編述,只好先將調兵征餉的事情,演寫出來。
自從武帝南征北討,費用浩繁,連年入不敷出,甚至減捐御膳,取出內府私帑,作為彌補,尚嫌不足。再加水旱偏災,時常遇著,東鬧荒,西啼飢,正供不免缺乏。元狩三年的秋季,山東大水,漂沒民廬數千家,雖經地方官發倉賑濟,好似杯水車薪,全不濟事,再向富民貸粟救急,亦覺不敷。沒奈何想出移民政策,徙災氓至關西就食,統總計算約有七十餘萬口,沿途川資,又須仰給官吏。就是到了關西,也是謀生無計,仍須官吏貸與錢財,因此糜費愈多,國用愈匱。偏是武帝不慮貧窮,但求開拓,整日裡召集群臣,會議斂財方法。丞相公孫弘已經病死,御史大夫李蔡,代為丞相。蔡本庸材,濫竽充數,獨廷尉張湯,得升任御史大夫,費盡心計,定出好幾條新法,次第施行,列述如下:
 (一)商民所有舟車,悉數課稅。 (二)禁民間鑄造鐵器,煮鹽釀酒,所有鹽鐵各區,及可釀酒等處,均收為官業,設官專賣。 (三)用白鹿皮為幣,每皮一方尺,緣飾藻繢,作價四十萬錢。 (四)令郡縣銷半兩錢,改鑄三銖錢,質輕值重。 (五)作均輸法,使郡國各將土產為賦,納諸朝廷。朝廷令官吏轉售別處,取得貴价,接濟國用。 (六)在長安置平準官,視貨物價賤時買入,價貴時賣出,輾轉盤剝,與民爭利。
為此種種法例,遂引進計吏三人,居中用事,一個叫做東郭鹹陽,一個叫做孔僅,並為大農丞,管領鹽鐵。又有一個桑弘羊,尤工心計,利析秋毫,初為大農中丞,嗣遷治粟都尉。鹹陽是齊地鹽商,孔僅是南陽鐵商,弘羊是洛陽商人子,三商當道,萬姓受殃。又將右內史汲黯免官,調入南陽太守義縱繼任。縱系盜賊出身,素行無賴。有姊名姁,略通醫術,入侍宮闈。當王太后未崩時,常使診治,問她有無子弟,曾否為官,姁言有弟無賴,不可使仕。偏王太后未肯深信,竟與武帝說及。武帝遂召為中郎,累遷至南陽太守。穰人寧成,曾為中尉,徙官內史,以苛刻為治,見前文。鏇因失職家居,積資巨萬。穰邑屬南陽管轄,縱既到任,先從寧氏下手,架誣罪惡,籍沒家產,南陽吏民畏憚的了不得。既而調守定襄,冤戮至四百餘人,武帝還說他強幹,召為內史,同時復征河內太守王溫舒為中尉,溫舒少年行跡,與縱略同,初為亭長,繼遷都尉,皆以督捕盜賊,課最敘功。及擢至河內守,嚴緝郡中豪猾,連坐至千餘家,大猾族誅,小奸論死,僅閱一冬,流血至十餘里。轉眼間便是春令,不宜決囚,溫舒尚頓足自嘆道:“可惜可惜!若使冬令得再展一月,豪猾盡除,事可告畢了。”草菅人命,寧得長生!武帝也以為能,調任中尉。當時張湯趙禹,相繼任事,並尚深文,但還是輔法而行,未敢妄作。縱與溫舒卻一味好殺,恫嚇吏民。總之武帝用財無度,不得不需用計臣,放利多怨,不得不需用酷吏,苛征所及,濟以嚴刑,可憐一班小百姓,只好賣男鬻女,得錢上供,比那文景兩朝,家給人足,粟紅貫朽,端的是大不相同了。愁怨盈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