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漢演義》第三十七回 議廢立周昌爭儲 討亂賊陳豨敗走

  第三十七回 議廢立周昌爭儲 討亂賊陳豨敗走
卻說高祖聞貫高自盡,甚是嘆惜。又聞有幾個趙王家奴,一同隨來,也是不怕死的好漢,當即一體召見,總計有十餘人,統是氣宇軒昂,不同凡俗。就中有田叔孟舒,應對敏捷,說起趙王冤情,真是慷慨淋漓,聲隨淚下。廷臣或從旁詰難,都被他據理申辯,駁得反舌無聲。高祖瞧他詞辯滔滔,料非庸士,遂盡拜為郡守,及諸侯王中的國相。田叔孟舒等謝恩而去。高祖乃與呂后同返長安,連張敖亦令隨行。既至都中,降封敖為宣平侯,移封代王如意為趙王,即將代地併入趙國,使代相陳豨守代,另任御史大夫周昌為趙相。如意封代王,陳豨為代相,均見前回。周昌系沛縣人,就是前御史大夫周苛從弟。苛殉難滎陽,見前文。高祖令昌繼領兄職,加封汾陰侯。見三十四回。昌素病口吃,不善措詞,惟性獨強直,遇事敢言,就使一時不能盡說,掙得頭面通紅,也必要徐申己意,不肯含糊,所以蕭曹等均目為諍臣,就是高祖也稱為正直,怕他三分。
一日,昌有事入陳,趨至內殿,即聞有男女嬉笑聲,凝神一瞧,遙見高祖上坐,懷中攬著一位美人兒,調情取樂,那美人兒就是專寵後宮的戚姬,昌連忙掉轉了頭,向外返走。不意已被高祖窺見,撇了戚姬,趕出殿門,高呼周昌。昌不便再行,重複轉身跪謁,高祖趁勢展開兩足,騎住昌項,成何體統?且俯首問昌道:“汝既來復去,想是不願與朕講話,究竟看朕為何等君主呢?”昌仰面睜看高祖,把嘴唇亂動片刻,激出了一句話說道:“陛下好似桀紂哩!”應有此說。高祖聽了,不覺大笑,就將足移下,放他起來。昌乃將他事奏畢,揚長自去。
惟高祖溺愛戚姬,已成癖性,雖然敬憚周昌,哪裡能把床第愛情,移減下去?況且戚姬貌賽西施,技同弄玉,能彈能唱,能歌能舞,又兼知書識字,信口成腔,當時有“出塞”“入塞”“望婦”等曲,一經戚姬度入嬌喉,抑揚宛轉,真箇銷魂,叫高祖如何不愛?如何不寵?高祖常出居洛陽,必令戚姬相隨。入宮見嫉,掩袖工啼,本是婦女習態,不足為怪。因高祖素性漁色,那得不墮入迷團!古今若干英雄,多不能打破此關。戚姬既得專寵,便懷著奪嫡的思想,日夜在高祖前顰眉淚眼,求立子如意為太子。高祖不免心動,且因太子盈秉性柔弱,不若如意聰明,與己相類,索性趁早廢立,既可安慰愛姬,復可保全國祚。只呂后隨時防著,但恐太子被廢,幾視戚姬母子,似眼中釘。無如色衰愛弛,勢隔情疏,戚姬時常伴駕,呂后與太子盈每歲留居長安,咫尺天涯,總不敵戚姬的親媚,所以儲君位置,暗致動搖。會值如意改封,年已十齡,高祖欲令他就國,驚得戚姬神色倉皇,慌忙向高祖跪下,未語先泣,撲簌簌的淚珠兒,不知墮落幾許!高祖已窺透芳心,便婉語戚姬道:“汝莫非為了如意么?我本思立為太子,只是廢長立幼,終覺名義未順,只好從長計議罷!”那知戚姬聽了此言,索性號哭失聲,宛轉嬌啼,不勝悲楚。高祖又憐又憫,不由的脫口道:“算了罷!我就立如意為太子便了。”
翌日臨朝,召集群臣,提出廢立太子的問題,群巨統皆驚駭,黑壓壓的跪在一地,同聲力爭,無非說是立嫡以長,古今通例,且東宮冊立有年,並無過失,如何無端廢立,請陛下慎重云云。高祖不肯遽從,顧令詞臣草詔,驀聽得一聲大呼道:“不可!不……不可!”高祖瞧著,乃是口吃的周昌,便問道:“汝只說不可兩字,究竟是何道理?”昌越加情急,越覺說不出口,面上忽青忽紫,好一歇才掙出數語道:“臣口不能言,但期期知不可行。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高祖看昌如此情形,忍不住大笑起來,就是滿朝大臣,聽他說出兩個期期,也為暗笑不置。究竟期期二字是甚么解,楚人謂極為綦,昌又口吃,讀綦如期,並連說期期,倒反引起高祖歡腸,笑了數聲,退朝罷議。群臣都起身退歸,昌亦趨出,殿外遇著宮監,說是奉皇后命,延入東廂,昌不得不隨他同去。既至東廂門內,見呂后已經立候,正要上前行禮,不料呂后突然跪下,急得昌腳忙手亂,慌忙屈膝俯伏,但聽呂后嬌聲道:“周君請起,我感君保全太子,所以敬謝。”未免過禮,即此可見婦人心性。昌答道:“為公不為私,怎敢當此大禮?”呂后道:“今日若非君力爭,太子恐已被廢了。”說畢乃起,昌亦起辭,隨即自去。看官閱此:應知呂后日日關心,早在殿廂伺著,竊聽朝廷會議,因聞周昌力爭,才得罷議,不由的感激非常,雖至五體投地,也是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