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演義》第五十一回 林制軍慷慨視師 琦中堂昏庸誤國


前因鴉片煙流毒海內,特派林則徐馳往廣東海口,會同鄧廷楨查辦。原期肅清內地,斷絕來源,隨地隨時,妥為辦理。乃自查辦以來,內而奸民犯法,不能淨盡;外而私販來源,並未斷絕。本年福建、浙江、江蘇、山東、直隸、盛京等省,紛紛徵調,糜餉勞師。此旨林則徐辦理不善之所致。林則徐、鄧廷楨著交部分別嚴加議處。兩廣總督,著琦善署理,未到任以前,著怡良暫行護理。欽此。
越數日,大學士署理兩廣總督琦善到任,此時粵督印信,已由林則徐交與怡良;怡良復交與琦善。琦善接印在手,別樣事不暇施行,先查刺林則徐罪狀,怎奈遍閱文書,無瑕可摘;隨召水師提督關天培,總兵李廷鈺等入見,責他首先開釁,此後須要格外謹慎,方可免咎。關、李等氣憤填胸,只因總督系頂頭上司,不好出言辯駁,勉強答應而退。琦善擺著欽差架子,也不出送。
忽巡捕傳進英領事義律來文,琦善忙即展閱,閱罷,急下令將沿海兵防,盡行撤退;並舊募之水勇漁艇,一律解散。還是怡良聞著此信,趕到督署探問,琦善把義律來書,交與怡良瞧閱,口中卻說道:“兄弟並不是趨奉洋人,只聖上已經主撫,不得不從圓一點。照英領事的書中,要我退兵,我只得把兵撤退,推誠相與,方好成全撫議。”明明是畏敵如虎,反說得與己無涉。怡良道:“夷情叵測,不可不防,還求中堂明察!”琦善拈鬚笑道:“兄弟在直隸時,已與義律面約休戰,還怕什麼?”
小騙碰著大騙。怡良無可再說,隨即告別。
琦善方欣欣得意,專等義律來署議款。等了數日,毫無訊息,只有屬員來報,或說是獲住漢奸,或說是捕到私販,或說是英艦出入海口,偵探虛實。惹得琦善性起,大怒道:“好好一個中國,都被這等混帳東西,鬧成這種模樣。是自己說自己。此後若再來嘗試,定不姑貸!”屬員碰著這個頂子,大家都回到衙中,吃著睡著,樂得安逸,不管閒帳。
琦善又招了一個粵人鮑鵬,作為翻譯官,差他往來傳信。鮑鵬曾在西商處,充過買辦,為義律所奴視,琦中堂偏當他作奇材看待,言無不聽,計無不從,因此義律越知琦善無能,日夜增船櫓,造攻具,招納叛亡,準備角戰。琦善卻一些兒不防,一些兒不備,只叫鮑鵬催促義律複音。
這日,鮑鵬帶來復文一角,琦善即命鮑鵬譯出,內說:“前索六款,統求準議,還請割讓香港一島,畀英國兵商寄居,是否限三日答覆!”這封書,便是外人所說哀的美敦書,是挑戰的意思。琦善頓足道:“這都是林則徐闖出來的禍祟,他既要我準他六款,還要什麼香港一島,如何是好?”鮑鵬道:“香港是海口荒島,就使允給了他,也沒甚要緊。”分明是個漢奸。琦善道:“這個卻未便照準。”鮑鵬道:“書中限期,只有三日,三日不復,他便要率兵進港來了。”琦善道:“你卻去對英領事說,叫他靜心伺候,待我出奏,再行答覆。”鮑鵬應命而去。琦善卻令幕賓修了一個模糊影響的奏摺,拜發出去。
隔了兩宿,鮑鵬回報義律不肯遵命,說是:“且開了仗,再好議和。”琦善大驚,正在慌張,沙角炮台將陳連升,齎文請援,琦善不願發兵,仍遣鮑鵬赴英艦議和。鮑鵬陽雖應命,暗中卻往別處耽擱了好幾天,琦善還道他磋磨和議,不加著急,忽由飛騎來報:“陳副將連升,與英兵開戰,轟斃英兵四百多人,後因火藥傾盡,力竭身亡,連升子舉鵬與千總張清鶴,統已陣歿。沙角炮台,已失陷了。”琦善道:“有這么事!”竟象作夢。接連又報:“大角炮台,亦被英人陷沒,千總黎志安,受傷出走。”琦善皺眉道:“我已著鮑鵬去止英兵,什麼鮑鵬不來,英兵只管進攻。”
語未畢,署外傳進手本,乃總兵李廷鈺求見。琦善道:“我沒有傳他回省,他來做什麼?”真心昏蛋。傳遞手本的巡捕,答稱李鎮台說有緊急事情,因此進省稟見。琦善方命傳入,相見畢,廷鈺稟道:“沙角、大角兩炮台,俱已陷落,英兵已進攻虎門,請大帥急速發兵,由卑鎮帶去把守!”琦善道:“我奉旨前來議撫,並不是與英開戰,怎好添兵尋釁?”夢人說夢話。廷鈺道:“英兵不願就撫,奈何?”琦善道:“我已著鮑鵬前去相商,諒無不成,明後日便可沒事,老兄不必過慮!”廷鈺道:“大帥不要過信鮑鵬,鮑鵬前曾私販煙土,犯過罪案,倘再被他通洋舞弊,恐怕禍患不淺。”琦善閉著目,只是搖頭。廷鈺下淚道:“虎門系粵東門戶,虎門一失,省城萬不能保。廷鈺等死不足惜,大帥恐亦未便。”說到這一句,琦善方張目道:“據你說來,是必要添兵的。現調兵二百名,給你帶去,可好么?”廷鈺道:“二百名不夠分布。”琦善道:“再添三百,湊成五百,想總夠了。”好象買賣人論價,可笑之至。廷鈺方起身告辭,琦善又道:“老兄帶了五百兵出去,只可黑夜中潛渡,若被英人得知,責我添兵,那時萬不肯就撫了。”廷鈺又氣又笑,告別出外,急赴虎門守威遠炮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