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十九回 匡超人幸得良朋 潘自業橫遭禍事


潘三送了李四出去,回來向匡超人說道:“二相公,這個事用的著你了。”匡超人道:“我方才聽見的。用著我,只好替考。但是我還是坐在外面做了文章傳遞,還是竟進去替他考?若要進去替他考,我竟沒有這樣的膽子。”潘三道:“不訪,有我哩!我怎肯害你?且等他封了銀子來,我少不得同你往紹興去。”當晚別了回寓。
過了幾日,潘三果然來搬了行李同行,過了錢塘江,一直來到紹興府,在學道門口尋了一個僻靜巷子寓所住下。次日,李四帶了那童生來會一會。潘三打聽得宗師掛牌考會稽了,三更時分,帶了匡超人,悄悄同到班房門口。拿出一頂高黑帽、一件青布衣服、一條紅搭包來,叫他除了方巾,脫了衣裳,就將這一套行頭穿上。附耳低言,如此如此,不可有誤。把他送在班房,潘三拿著衣帽去了。
交過五鼓,學道三炮升堂,超人手執水火棍,跟了一班軍牢夜役,吆喝了進去,排班站在二門口。學道出來點名,點到童生金躍,匡超人遞個眼色與他,那童生是照會定了的,便不歸號,悄悄站在黑影里。匡超人就退下幾步,到那童生跟前,躲在人背後,把帽子除下來與童生戴著,衣服也彼此換過來。那童生執了水火棍,站在那裡。匡超人捧卷歸號,做了文章,放到三四牌才交卷出去,回到下處,神鬼也不知覺。發案時候,這金躍高高進了。
潘三同他回家,拿二百兩銀子以為筆資。潘三道:“二相公,你如今得了這一注橫財,這就不要花費了,做些正經事。”匡超人道:“甚么正經事?”潘三道:“你現今服也滿了,還不曾娶個親事。我有一個朋友,姓鄭,在撫院大人衙門裡。這鄭老爹是個忠厚不過的人,父子都當衙門。他有第三個女兒,托我替他做個媒,我一向也想著你,年貌也相當,一向因你沒錢,我就不曾認真的替你說;如今只要你情願,我一說就是妥的,你且落得招在他家,一切行財下禮的費用,我還另外幫你些。”匡超人道:“這是三哥極相愛的事,我有甚么不情願?只是現有這銀子在此,為甚又要你費錢?”潘三道:“你不曉得,你這丈人家淺房窄屋的,招進去,料想也不久,要留些銀子自己尋兩間房子,將來添一個人吃飯,又要生男育女,卻比不得在客邊了。我和你是一個人,再幫你幾兩銀子,分甚么彼此?你將來發達了,愁為不著我的情也怎的?”匡超人著實感激,潘三果然去和鄭老爹說,取了庚帖未,只問匡超人要了十二兩銀子去換幾件首飾,做四件衣服,過了禮去,擇定十月十五日入贅。
到了那日,潘三備了幾碗菜,請他來吃早飯。吃著,向他說道:“二相公,我是媒人,我今日送你過去。這一蓆子酒,就算你請媒的了。”匡超人聽了也笑。吃過,叫匡超人洗了澡,里里外外都換了一身新衣服,頭上新方巾,腳下新靴,潘三又拿出一件新寶藍緞直裰與他穿上。吉時已到,叫兩乘橋子,兩人坐了。轎前一對燈籠,竟來入贅。鄭老爹家住在巡撫衙門傍一個小巷內,一間門面,到底三間。那日新郎到門,那裡把門關了。潘三拿出二百錢來做開門錢,然後開了門。鄭老爹迎了出來,翁婿一見,才曉得就是那年回去同船之人,這一番結親真是夙因。當下匡超人拜了丈人,又進去拜了丈母。阿舅都平磕了頭。鄭家設席管待,潘三吃了一會,辭別去了。鄭家把匡超人請進新房多見新娘端端正正,好個相貌,滿心歡喜。合瑟成親,不必細說。次早,潘三又送了一席酒來與他謝親。鄭家請了潘三來陪,吃了一日。
荏苒滿月,鄭家屋小,不便居住。潘三替他在書店左近典了四間屋,價銀四十兩,又買了些桌椅傢伙之類,搬了進去。請請鄰居,買兩石米,所存的這項銀子,已是一空。還虧事事都是潘三幫襯,辦的便宜。又還虧書店尋著選了兩部文章,有幾兩選金,又有樣書,賣了些將就度日。到得一年有餘,生了一個女兒,夫妻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