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十七回 匡秀才重遊舊地 趙醫生高踞詩壇


浦墨卿道:“三位先生,小弟有個疑難在此,諸公大家參一參。比如黃公同趙爺一般的年、月、日、時生的,一個中了進士,卻是孤身一人;一個卻是子孫滿堂,不中進上。這兩個人,還是那一個好?我們還是願做那一個?”三位不曾言語。浦墨卿道:“這話讓匡先生先說,匡先生,你且說一說。”匡超人道:“二者不可得兼,依小弟愚見,還是做趙先生的好。”眾人一齊拍手道:“有理,有理!”浦墨卿道:“讀書畢竟中進士是個了局,趙爺各樣好了,到底差一個進士,不但我們說,就是他自己心裡也不快活的是差著一個進土。而今又想中進士,又想像趙爺的全福,天也不肯!雖然世間也有這樣人,但我們如今既設疑難,若只管說要合做兩個人,就沒的難了。如今依我的主意,只中進士,不要全福;只做黃公,不做趙爺,可是么?”支劍峰道:“不是這樣說。趙爺雖差著一個進士,而今他太公郎已經高進了,將來名登兩榜,少不得封誥乃尊。難道兒子的進士,當不得自己的進士不成?”浦墨卿笑道:“這又不然。先年有一位老先生,兒子已做了大位,他還要科舉。後來點名,監臨不肯收他。他把卷子摜在地下恨道:‘為這個小畜生,累我戴個假紗帽!’這樣看來,兒子的到底當不得自己的!”
景蘭江道:“你們都說的是隔壁賬。都斟起酒來,滿滿的吃三杯,聽我說,”支劍峰道:“說的不是怎樣?”景蘭江道:“說的不是,倒罰三杯。”眾人道:“這沒的說。”當下斟上酒吃著。景蘭江道:“眾位先生所講中進士,是為名?是為利?”眾人道:“是為名。”景蘭江道:“可知道趙爺雖不曾中進士,外邊詩選上刻著他的詩幾十處,行遍天下,那個不曉得有個趙雪齋先生?只怕比進士享名多著哩!”說罷,哈哈大笑。眾人都一齊道,“這果然說的快暢!”一齊幹了酒。匡超人聽得,才知道天下還有這一種道理。景蘭江道:“今日我等雅集,即拈‘樓’字為韻,回去都做了詩,寫在一個紙上,送在匡先生下處請教。”當下同出店來,分路而別,只因這一番鄉有分教:交遊添氣色,又結婚姻;文字發光芒,更將選取。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