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第二十三回 王婆貪賄說風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長嫂為母’?我當初嫁武大時,不曾聽說有甚麽阿叔!那裡走得來‘是親不是親,便要做
喬家公’!自是老娘晦氣了,鳥撞著許多事!”哭下樓去了。那婦人自妝許多奸偽張致。

那武大、武松——弟兄——自再吃了幾杯。武松拜辭哥哥。武大道:“兄弟,去了?早
早回來,和你相見!”口裡說,不覺眼中墮淚。武松見武大眼中垂淚,便說道:“哥哥便不
做得買賣也罷,只在家裡坐地;盤纏兄弟自送將來。”武大送武松下樓來。臨出門,武松又
道:“大哥,我的言語休要忘了。”

武松帶了土兵自回縣前來收拾。次日早起來,拴束了包裹,來見知縣。那知縣已自先差
下一輛車兒,把箱籠都裝載車子上;點兩個精壯土兵,縣衙里撥兩個心腹伴當,都分付了。
那四個跟了武松就廳前拜辭了知縣,拽紮起,提了朴刀,監押車子,一行五人離了陽穀縣,
取路望東京去了。

話分兩頭。只說武大郎自從武松說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罵了三四日。武大忍氣吞聲,
由他自罵,心裡只依著兄弟的言語,真箇每日只做一半炊餅出去賣,未晚便歸,一腳歇了擔
兒,便去除了帘子,關上大門,卻來家裡坐地。

那婦人看了這般,心內焦躁,指著武大臉上罵道:“混沌濁物,我倒不曾見日頭在半天
里,便把著喪門關了,也須吃別人道我家怎地禁鬼!聽你那兄弟鳥嘴,也不怕別人笑恥!”
武大道:“由他們笑話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說的是好話,省了多少是非。”那婦人道:
“呸!濁物!你是個男子漢,自不做主,卻聽別人調遣!”武大搖手道:“由他。我的兄弟
是金子言語!”

自武松去了十數日,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歸;歸到家裡便關了門。那婦人也和他鬧了幾
場;向後弄慣了,不以為事。自此,這婦人約莫到武大歸時先自去收了簾兒,關上大門。武
大見了,自心裡也喜,尋思道:“恁地時卻好!……”

又過了三二日,冬已將殘,天色回陽微暖。當日武大將次歸來。那婦人慣了,自先向門
前來叉那帘子。也是合當有事,卻好一個人從帘子邊走過。自古道:“沒巧不成話。”這婦
人正手裡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卻好打在那人頭巾上。那人立住了腳,意
思要發作;回過臉來看時,卻是一個妖嬈的婦人,先自酥了半邊,那怒氣直鑽過“爪哇國”
去了,變坐笑吟吟的臉兒。這婦人見不相怪,便叉手深深地道個萬福,說道:“奴家一時失
手。官人疼了?”那人一頭把把手整頓頭巾,一面把腰曲著地還禮,道:“不妨事。娘子閃
了手?”卻被這間壁的王婆正在茶局子裡水簾底下看見了,笑道:“兀!誰教大官人打這屋
檐邊過?打得正好!”那人笑道:“這是小人不是。衝撞娘子,休怪。”那婦人也笑道:
“官人恕奴些個。”那人又笑著,大大地唱個肥喏,道:“小人不敢。”那一雙眼都只在這
婦人身上,也回了七八遍頭,自搖搖擺擺,踏著八字腳去了。這婦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入去,
掩上大門,等武大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