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唐》第二十一回 俊達有心結好漢 咬金學斧鬧中宵


再說程咬金拽了這兩排毛竹,奔至自家門首放下,口中取出銀子來,搦在手內。程母看見,又驚又喜說:“我兒,這許多竹子,又有銀子,是那裡來的?”咬金道:“孩兒拿了裙子,到當鋪去當。那朝奉是認得的,道我遇赦放出。送我一兩銀子作賀,不收當頭。這竹子是一個朋友送與我做本錢的。”程母聞言大喜道:“你今再去買一把小竹刀來,待我連夜做些柴扒起來,明日清早,好與你拿到市上去賣。”咬金即將這一兩銀子,去買一把刀,一擔柴,幾斗米,稱了些肉,沽了些酒,回到家中,燒煮起來,吃個醉飽。程母削起竹來,叫咬金去睡。咬金道:“母親辛苦,孩兒怎生睡得?”便陪他母親直到四更,做成了十個柴扒,方才去睡。未到天明,程母起來,煮好了飯,叫咬金起來吃了,咬金問道:“母親,這個柴扒,要賣多少價錢一個?”程母道:“每個扒,要討五分,三分就好賣了。”咬金答應,背了柴扒,一直往市鎮上來。
到了市中,兩邊開店的人見了他,都收店關門。咬金放下扒兒,等人來買。不想鎮上這些人,都知道他厲害,準敢來買?就要買的,看見他也躲避開去。咬金直等到下午,不見人來買,心中一想:“要等一個體面人來,扯住他買,不怕他不買。”主意已定,又等了一回,再不見個人影,肚中飢餓,思道:“且去酒店內,吃他一頓,再作計較。”背了柴扒,要往酒店裡去,眾店看見,各各緊閉。直到市梢盡頭,卻有一所村酒店,原來那店中老兒老婆兩個,是別處新移來居住的。這情形他們那裡知道?一見咬金走進店來,便問道:“官人要吃酒么?”咬金道:“是。”放下柴扒,向一處座頭坐了。那婆子連忙暖起酒來,老兒切了一盤牛肉,並碗筋,拿到咬金面前,婆子送酒過來,咬金放開大嘴,只顧吃,不一時,把一壺酒,一盤肉,吃得罄盡。抹抹嘴,取了柴扒,往外便走。老兒道:“官人吃了酒,酒錢呢?”咬金道:“今日不曾帶來,明日還你,吧!”老兒趕出來,一聲喊,一把扯住,將他舊布衫扯破。咬金大怒,拋下柴扒,回身打下一掌,把老兒打得一個發昏,跌入店裡去。那老婆大聲叫屈,惹得咬金性發,登的一腳,把鍋灶踢翻,雙手一掀,把架上碗盞物件,一齊打碎。老兒老婆見不是路,奔上樓去,將扶梯扯了上去,大叫:“地方救命!”此時外邊的人,見是程咬金撒潑,誰敢上前來勸?咬金把店中桌凳,打個罄盡,喝一聲:“入娘賊,你不下來,我把這間牢房打坍,不怕你不下來!”登的一腳,踢在中央柱上,把房子震得亂動。老兒老婆在樓上嚇慌,大叫:“爺爺救命!”
正打之間,忽見一個大漢,分開旁觀眾人,趕入門內,叫一聲:“好漢息怒,有話好好的說,不必動手。”咬金回身一看,見這個人身長九尺,面加滿月,目若寒星,頦下微有髭鬚,頭戴線紫巾,身穿綠戰袍,像是個好漢,便說道:“若非老兄解勸,我就打死了這入娘賊,方肯干休。”那人叫老兒老婆放好扶梯下來,陪咬金的罪,又叫家丁取十兩銀子與了他,就對咬金道:“請仁兄到敝莊上,可另有話說。”言訖,就挽咬金的手要走。咬金說:“我還有十個柴扒要拿了去。”那人道:“賞了這老兒吧。”咬金道:“便宜了他!”
他二人挽手出了店門,行到莊上,只見四下里人家稀少,團團都是峻岭高山,樹木叢茂。入得莊門,到了堂上,那人吩咐家丁,請好漢用香湯休浴,換了衣中,進堂來見禮,又吩咐擺酒。不多時,咬金換了衣冠,整整齊齊,來至中堂見禮,分賓主坐定。
那人問道:“不知長兄尊姓大名?家居何處?府上還有何人?”咬金道:“小可姓程名咬金,字知節,斑鳩鎮人。自幼喪父,只有老母在堂。請問仁兄高姓大名?”那人道:“小弟姓尤,名通,字俊達,祖居此地。向來出外,以賣珠寶為業,近因年荒過亂,盜賊頻多,難以行動。今見兄長如此英雄,意欲合兄做個夥計,去賣珠寶,不知兄意下如何?”咬金聞言,起身就走。尤俊達忙扯住道:“兄長為何不言就走?”咬金道:“你真是個痴子,我是賣柴扒的,那裡有本錢,與你合夥,去賣珠寶?”俊達笑道:“小弟不是要你出本錢,只要你出身力。”咬金道:“怎么出身力?”俊達道:“小弟一人出本錢,只要兄同出去,一路上恐有歹人行劫,不過要兄護持,不致失誤,賣了珠寶回來,除本分利,這個就是合夥了。”咬金道:“原來如此,這也使得。只是我母親獨自在家,如何是好?”俊達道:“這個不難,兄今日回去與令堂說明,明日請來敝莊同住如何?”咬金聽說大喜道:“如此甚妙,這合夥便合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