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岳全傳》第五十五回 陸殿下單身戰五將 王統制斷臂假降金


王佐將斷下的臂,扯下一副舊戰袍包好,藏在袖中。獨自一人出了帳房,悄悄來至元帥後營,已是三更時分,對守營家將道:“王佐有機密軍情,求見元帥。”家將見是王佐,就進帳報知。其時岳元帥因心緒不寧,尚未安寢。聽得王佐來見,不知何事?就命請進來相見。家將應聲:“曉得!”就出帳來請。王佐進得帳來,連忙跪下。岳元帥看見王佐面黃如蠟,鮮血滿身,失驚問道:“賢弟為何這般光景?”王佐道:“哥哥不必驚慌!小弟多蒙哥哥恩重如山,無可報答。今見哥哥為著金兵久犯中原,日夜憂心,如今陸文龍又如此猖獗。故此小弟效當年吳國要離先生的故事,已將右臂斷下,送來見哥哥,要往番營行事,特來請令!”岳爺聞言下淚道。“賢弟!為兄的自有良策,可以破得金兵,賢弟何苦傷殘此臂!速回本營,命醫官調治。”王佐道:“大哥何出此言?王佐臂已砍斷,就留本營,也是個廢人,有何用處?若哥哥不容我去,情願自刎在哥哥面前,以表弟之心跡。”岳元帥聽了,不覺失聲大哭道:“賢弟既然決意如此,可以放心前去!一應家事,愚兄自當料理便了。”王佐辭了元帥,出了宋營,連夜往金營而來。詞曰:
山河破碎愁千萬,拼余息把身殘。功名富貴等閒看!長虹貫
白日,秋風易水寒。
 調《臨江仙》
又詩曰:
壯士滿腔好熱血,賣與庸人俱不識。一朝忽通知音客,傾心
相送托明月。
王佐到得金營,已是天明。站在營前等了一會,小番出營,便向前說道:“相煩通報,說宋將王佐有事來求見狼主。”小番轉身進帳:“稟上狼主,有宋將王佐在營門外求見。”兀朮道:“某家從不曾聽見宋營有什麼王佐,到此何乾?”傳令:“且喚他進來。”不多時,小番領了王佐進帳來跪下。兀朮見他面色焦黃,衣襟血染,便問:“你是何人?來見某家有何言語?”王佐道:“小臣乃湖廣洞庭湖楊麼之臣,官封東聖侯。只因奸臣獻了地理圖,被岳飛殺敗,以至國破家亡,小臣無奈,只得隨順宋營。如今狼主大兵到此,又有殿下英雄無敵,諸將寒心。岳飛無計可勝,掛了‘免戰牌’。昨夜聚集眾將商議,小臣進言:‘且今中原殘破,二帝蒙塵。康王信任奸臣,忠良退位,天意可知。今金兵二百萬,如同泰山壓卵,諒難對敵。不如差人講和,庶可保全。’不道岳飛不聽好言,反說臣有二心賣國,將臣斷去一臂,著臣來降金邦報信。說他即日要來擒捉狼主,殺到黃龍府,踏平金國。臣若不來時,即要再斷一臂。因此特來哀告狼主。”說罷,便放聲大哭,袖子裡取出這斷臂來,呈上兀朮觀看。兀朮見了,好生不忍,連那些元帥、眾平章俱各慘然。兀朮道:“岳南蠻好生無禮!就把他殺了何妨。砍了他的臂,弄得死不死,活不活,還要叫他來投降報信,無非叫某家知他的厲害。”兀朮就對王佐道:“某家封你做個‘苦人兒’之職。你為了某家斷了此臂,受此痛苦,某家養你一世快活罷!”叫平章:“傳吾號令各營中,‘苦人兒’到處為居,任他行走。違令者斬!”這一個令傳下來,王佐大喜,心下想道:“不但無事,而且遂我心愿,這也是番奴死日近矣!”王佐連忙謝了恩。這裡岳爺差人探聽,金營不見有王佐首級號令,心中甚是掛念,那裡放得下心。
再說那王佐每日穿營入寨,那此小番俱要看他的斷臂,所以倒還有要他去耍的。這日來到文龍的營前,小番道:“‘苦人兒’那裡來?”王佐道:“我要看看殿下的營寨。”小番道:“殿下到大營去了,不在這裡,你進去不妨。”王佐進營來到帳前閒看,只見一個老婦人坐著。王佐上前叫聲:“老奶奶,‘苦人兒’見禮了。”那婦人道:“將軍少禮!”王佐聽那婦人的聲口卻是中國人,便道:“老奶奶不象個外國人嚇!”那婦人聽了此言,觸動心事,不覺悲傷起來,便說:“我是河間府人。”王佐道:“既是中國人,幾時到外邦來的?”那婦人道:“我聽得將軍聲音也是中原人聲氣。”王佐道:“‘苦人兒’是湖廣人。”婦人道:“俱是同鄉,說與你知道諒不妨事,只是不可泄漏!這殿下是吃我奶大的,他三歲方離中原。原是潞安州陸登老爺的公子,被狼主搶到此間,所以老身在此番邦一十三年了。”王佐聽見此言,心中大喜,便說道:“‘苦人兒’去了,停一日再來看奶奶罷!”隨即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