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演義》第八十二回 攬內權辣手逞凶 勸過宮引裾極諫


黃貴妃本在德壽宮,光宗為皇太子時,旁無姬侍,孝宗因內禪在邇,移徙德壽宮,入見黃氏體態端方,特賜給光宗。光宗格外愛寵,即位後便封為貴妃,惟李後妒悍性成,平時見了黃貴妃,好似一個眼中釘,此次往重華宮,正被壽皇斥責,又聞光宗去幸黃貴妃,教她如何不氣?如何不惱?當下轉至黃貴妃處,不待內侍通報,便闖將進去。驀見光宗與黃貴妃,正在促膝密談,愈不禁醋興勃發,就在門首大聲道:“皇上龍體少愈,應節除嗜欲,奈何復在此處調情?”光宗見了,連忙起立。黃貴妃更嚇得魂不附體,不由的屈膝相迎。李後竟不答禮,連眼珠兒都不去瞧她。光宗知已惹禍,不便再留,便握住李後的手,同往中宮,心中還似小鹿兒相撞。待至宮中,但見李後的眼眶內,簌簌的流了許多珠淚。光宗大驚,只好加意溫存。李後道:“妾並不為著黃貴妃,陛下身為天子,止有幾個妃嬪,難道妾不肯相容么?不過陛下新痊,未便縱慾,妾是以冒昧勸諫。此外還有一種特別事故,要與陛下商議。”黃貴妃是掌中物,不妨暫置,要是立儲要緊。言至此,更嗚嗚咽咽的大哭起來。虧她做作。光宗摸不著頭腦,再三婉問,她方囑內侍召入嘉王擴,令跪伏帝前,自己亦陡的下跪道:“壽皇要想廢立了,妾與擴兒兩人,將來不知如何結局,難道陛下尚不知么?”光宗聽了,越覺驚得發抖,再加詢問。李後才將壽皇所說,述了一遍,更添了幾句不好聽的話兒。光宗到了此時,自然被她引入迷團,便道:“朕不再往重華宮了。汝等起來,朕自有計較!”李後方挈嘉王擴起身,彼此密談多時,無非是說抵制壽皇的計策。李後又欲立家廟,光宗也是允從,偏樞密使王藺,以為皇后家廟,不應由公費建築,頓時忤了後意,立請光宗將他罷職,進葛邲為樞密使。
一日,光宗在宮中盥洗,由宮人奉邲進呈,光宗見她手如柔荑,禁不住說了一個“好”字。適被李後聽聞,懷恨在心。越日,遣內侍獻一食盒,光宗親自揭啟,總道是果餔等物,哪知盒中是一雙血肉模糊的玉手,令人慘不忍睹,那時又不好發作,只得自怨自悔,飭內侍攜了出去。忍哉李後!懦哉光宗。自是心疾復作,夢寐中嘗哭泣不休。至紹熙二年十一月,應祭天地宗廟。向例由皇帝親祭,光宗無從推諉,沒奈何出宿齋宮。這位心兇手辣的李鳳娘,趁著這個空隙,召入黃貴妃,責她盅惑病主,不異謀逆,竟令內侍持入大杖,把黃貴妃重笞百下。可憐她玉骨冰姿,哪裡熬受得住?不到數十下,已是魂馳魄散,玉殞香消。李後見她已死,令內侍拖出宮外,草草棺殮,一面報知光宗,詭說她暴病身亡。光宗非常驚駭,明知內有隱情,斷不至無端暴斃,可奈身為後制,不敢詰問,並且留宿齋宮,不能親視遺骸,撫棺一訣,悲從中來,解無可解。是夕,在榻中翻去覆來,許久不曾合眼,直至四鼓以後,矇矓睡去,突見黃貴妃滿身血污,淚眼來前,此時也顧不得什麼,正要與她抱頭大哭,忽外面一聲怪響,頓將睡魔兒嚇去,雙眸齊啟,並沒有什麼愛妃,但聽得朔風怒號,檐馬叮噹,窗櫺中已微透曙色了。急忙披衣起床,匆匆盥洗,連食物都無心下咽。外面早已備齊法駕,由光宗出門登輦,直抵郊外,天色已經大明,只是四面陰霾,好似黃昏景象。下輦後步至天壇,驀覺狂風大作,驟雨傾盆,就使有了麾蓋,也遮不住天空雨點,不但侍臣等滿身淋濕,就是光宗的祭服上面,也幾乎濕透。到了壇前,祭品均已擺齊,只是沒法燃燭,好容易爇著燭光,禁不起封姨作對,隨爇隨滅。天亦發怒。光宗本已頭暈目眩,又被那罡風暴雨,激射下來,越覺站立不住,勉強拜了幾拜,令祝官速讀祝文。祝官默承意旨,止念了十數句,便算讀完,即由侍臣掖帝登輦,踉蹌回宮。嗣是終日奄臥,或短嘆,或長吁,飲食逐日減少,漸漸的骨瘦形枯。
李後卻乘此干政,外朝奏事,多由她一人作主,獨斷獨行。事為壽皇所聞,輕車視疾,巧值李後出外,遂令左右不必通報,自己悄悄的逕入殿幄,揭帳啟視,見光宗正在熟寐,不欲驚動,仍斂帳退坐。既而光宗已醒,呼近侍進茗,內侍因報稱壽皇在此,光宗矍然驚起,下榻再拜。壽皇看他面色甚癯,倍加憐恤,便令他返寢。一面問他病狀,才講得三兩語,外面即趨入一人,形色甚是倉皇,壽皇瞧將過去,不是別人,正是平日蓄恨的李鳳娘。李後聞壽皇視疾,不覺驚訝,便三腳兩步的趕來,既見壽皇坐著,不得不低頭行禮。壽皇問道:“汝在何處?為什麼不侍上疾?”李後道:“妾因上體未痊,不能躬親政務,所有外廷奏牘,由妾收閱,轉達宸斷。”壽皇不覺哼了一聲,又道:“我朝家法,皇后不得預政,就是慈聖、指曹太后。宣仁指高太后。兩朝,母后垂簾,也必與宰臣商議,未嘗專斷,我聞汝自恃才能,一切國事,擅自主張,這是我家法所不許哩。”李後無詞可對,只好強辯道:“妾不敢違背祖制,所有裁決事件,仍由皇上作主。”壽皇正色道:“你也不必瞞我,你想上病為何而起?為何而增?”李後便嗚咽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奈何推在妾一人身上?”壽皇道:“上天震怒,便是示儆。”說至此,聞光宗在臥榻上,嘆了一聲,觸著心病了。因即止住了口,不復再言。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只勸慰光宗數語,即起身出去。光宗下榻送父,被李後豎起柳眉,瞋目一瞧,頓時縮住了腳。如此怕妻,真是可憐。李後俟壽皇去遠,免不得帶哭帶罵,又擾亂了好多時。光宗只好閉目不語,聽她咒詛罷了。